李世民眉眼帶笑地想著昨夜妻子難得的主動,因此即使此刻看見她的神色又恢複到了往常那種平和淡然也絲毫不以為意,因為她的熱情,她那不一樣的風情隻屬於自己,也隻在自己的麵前展現。
兩人之間似乎沒有過去幾個月的冷漠與隔閡一樣,李世民自然明白若水那種浸透在骨子裏的驕傲,先低頭的那個似乎總是自己:“若水,你昨天去了武德殿?”
若水疲倦地點了點頭,似乎也沒有力氣再擺出皇後的儀行:“二哥,如果楊氏生下的是兒子,那就過繼到元吉名下吧。”
李世民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世上隻有他們兩人有著同樣的恐懼,一種生者對死者的畏懼,想到這裏,他忽然失去了再追究下去的勇氣。
“好,順便再找一個也過繼到大哥的名下。”似乎自從自己被李建成下毒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地說起“大哥”這兩個字。
良久之後,李世民低下頭看著妻子蹙眉的睡顏,如果上天真有因果之說,那所有的懲罰都請落在自己的頭上吧。
夢中,若水的腦海中不停地閃過一幅又一幅的畫麵,沒有順序,沒有銜接,也沒有聲音,隻是相同的兩個人在那邊反複出現著,奇怪的是自己竟然看懂了,長孫與元吉,自己與長孫,是非對錯,真真假假之間,究竟什麼才是自己應該相信的?
冥冥之中,兩個最無可能的人卻同時看懂了對方心靈最深處的遺憾與悲痛,如同兩根即使再靠近,也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再醒來的時候,看見身邊已經空無人影,若水淡淡地鬆了一口氣,否則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李世民可能的追問。
“小姐。”淡雲端著一碗薑湯走了進來,“昨夜淋了雨,雖然沒什麼大礙,還是祛下寒氣吧。”
若水接了過來,一口喝了下去:“對了,淡雲,上回製好的藥丸你拿一顆過來。”
淡雲微微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從內室的一層暗格中取出一個瓷瓶,遞到若水手中。
若水拔開塞子,一股清香的氣味沁人心脾,心中一寬,總算還是有補救的機會。
淡雲看著小姐從瓶中倒出一粒,正準備服下時,心裏一橫,跪下道:“小姐,有一樁事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若水奇怪道。
淡雲將聲音壓得極低:“昨夜陛下將小姐抱起的時候,小姐的口中似乎在喚著齊王爺的名字。”
若水心中一顫,手裏的藥丸也滾落到了地上,她靜默了一會兒:“你可聽得真切?”
“小姐念得是有些模糊,可是仔細聽還是能分辨出來的。”淡雲擔憂道,“不過當時陛下很是焦急,或許沒有在意。”
若水的神色微凝,半晌之後,淡道:“你把這瓶子收起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淡雲麵色不豫地退了出去,留著若水一人獨自坐在榻邊,她彎下身子,撿起那粒掉落的藥丸,終究還是不能吃呢,如果他真的聽到的話,一個孩子足以堵住所有可能的懷疑,可是這對孩子公平嗎?不因為愛而出生的她會不會幸福呢?
從前的自己不過是替一個曆史中的人活下去而已,可以現在,似乎一切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如同自己親身經曆過的回憶,難以撼動的心開始重新鮮活起來,自己究竟還該不該繼續呢?
若水閉上了眼睛,一個孩子意味著更加難以擺脫的牽絆,自己將要真正開始在這個古老的年代生活下去,丈夫、孩子、兄長,還有逝去的過往,一切不再隻是遊戲。痛苦、歡樂、苦澀、溫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將真實起來,有得到必定要先有付出,可是你的付出卻不一定能獲得什麼,如果到頭來,一切還是停止在了貞觀十年,那自己的付出還有何意義可言?
可是,無論如何,命運的車輪已經無法停下了,也許從明天開始,一切將慢慢地發生改變。
三生石上,究竟是誰和誰在前世就定下了今生的盟約,死生契闊,與子相悅,然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