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上中天。
明瑤一身素衣立在船頭,目光遙遙地落在遠方的江水上,真的是江天一色,明月皎皎,聽船家說,明日一早便可到揚州了。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她微微一側身,隻見一個著深色長衫的男子緩緩地走了過來,月華之下,隱約可看其麵容清雅,卻並無書生的文弱之氣。
“姑娘也是在賞月嗎?”那男子的聲音溫潤清和,很是好聽。
明瑤原本不想答理生人,畢竟在上船之前,她好不容易才把那兩個隨從給留在了長安,自己孤身一人,不得不防。可不知道為什麼,當對方在離自己不過咫尺之遙停立下來時,明瑤的腦海中便不自覺地出現了娘曾和自己說的一句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於是,她點了點頭,道:“明日就要下船了,所以想再看一看這江心孤月的景色。”
男子微微一笑:“姑娘也是要去揚州嗎?那和在下倒恰是一路的。”
“咦?”明瑤稍稍一訝,“我是要去尋故的,你呢?”
“在下姓杜,單名一個荷字,我是去揚州尋茶的。”男子的眼神異常的清澈。
杜荷?明瑤蹙眉仔細地回想著,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尋茶?杜公子真是好雅興。”
“長安也有不少尋茶的好去處,不過畢竟還是不如江南來得令人流連,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
明瑤眼瞼微垂,嘴角含笑道:“我姓高,不知杜公子從前去過揚州嗎?”
杜荷微笑頜首:“我雖然家在長安,但大多還是往來於洛陽和揚州之間,隻是世間一閑人罷了。”
明瑤眼角流露出淡淡的羨慕,隨即問道:“那你可知道,揚州還有什麼高姓的世族大家嗎?”
“高姓……”杜荷凝神細想,“據我所知,揚州似乎並無姓高的大族,高姑娘的哪一輩祖上是在揚州生活過的呢?”
明瑤眉頭微皺,隨即放開道:“那已經是前朝的事了,我家祖輩曾經在揚州做過官,不過也沒多久便移任他職了,我隻是想來看看,還有沒有當年留在揚州的故人而已。”
杜荷看了明瑤一眼:“如果姑娘有時間,也不是不可以查的,我在揚州還有些朋友,到時候可以請他們幫忙,必定能事半功倍。”
明瑤擺了擺手,半真半假道:“不勞煩公子了,我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家母忌日將至,我也不好久留,過不了幾天就要回長安了。”
“姑娘孝心誠貴。”杜荷點頭道,“隻是揚州雖不比長安,也算是大城,姑娘人生地不熟,不知是否需要在下引路?”
這話正中了明瑤的下懷,她揚起笑容:“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正愁不知道前往大明寺的方向,實在是多謝公子,隻是不知是否會耽擱了你的行程?”
杜荷的嘴角微微翹起:“我也正要去大明寺取水,正巧順路。”
看著明瑤疑惑的神情,他又補充道:“大明寺的泉水,甘醇清甜,我尋茶之外要尋的便是這天下的好水。”
“揚州……”明瑤笑容微斂,“我娘曾告訴我們,有一個書生曾說,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不知此話當不當真?”
杜荷沉靜地一笑:“是否當真,姑娘明日此時,便能知道了。”
翌日,大明寺。
“原來這裏就是大明寺。”明瑤驚歎道。
杜荷溫文而笑:“高姑娘話中似乎頗有意外。”
明瑤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我娘說,眼見為實。在家的時候,也看過不少書,卻從沒想到,這建於山間的寺院竟這般肅穆大氣,比之長安的不少皇家寺院也絕無遜色。”
話音落地,明瑤便自覺有些失口,可看見對方似乎並不在意的樣子,也就放下心來,可再說話時,便留意了許多。
杜荷似乎與大明寺的高僧們頗為熟稔,繞過人頭攢動的大殿,他們便進了一個內殿,明瑤看著他似乎沒有離開的跡象,也就不在意地向佛祖的坐像走去,虔誠地跪下,雙手合十,口中喃喃道:“佛祖保佑母親在天之靈能夠安息,保佑大哥和爹爹早日和好,保佑小女子所有的家人幸福安康。”說完,工工整整地磕了三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