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達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看得李世民忍俊不禁,這是若水留給他的舉世無雙的寶貝,又如何讓自己告訴女兒,你的娘親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遙遠的消逝……
清平殿中,晚風徐徐,不知從何處飄來陣陣的暗香。
徐惠坐在窗前,獨自想著鄭吉最後對自己說的話,隱王殿下姓長孫,名止,小字末子,其實古怪的不光是姓,一般皇子的名字都取有希冀之意,而止字卻隱含盡頭之意,並非福兆。可若是和末子二字相連的話,她的臉色頓時顯得煞白,原先自己一直以為末子不過是指陛下最小的嫡子,難道這言下之意,是指十五皇子永遠將是陛下最小的孩子?
那如今的日子和過去又有何分別?沒有孩子的嬪妃,未來還不是隻有去感業寺出家一個下場罷了,這半月的寵愛就好像是諷刺一般,嘲笑著獨自沉浸在夢裏的自己。
皇後,一切的開始都是從皇後薨逝開始的,徐惠終於可以在心中說出了那兩個字,那麼多日夜以來,因為這兩個字,宮裏不知道罰了多少人。到如今,再也沒人敢說皇後已經不在人世了,到此刻,她才深深地明白原來這世間也有天子不敢承認的事情。
帝後二人情深意重,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種情深已經到了駭人的地步。皇後過世,執掌後宮的原本應當是韋貴妃,可陛下卻獨排眾議把大權放給了太子妃,理由卻不過是因為當初太穆皇後過世,打理李家上下的正是當時還是李家兒媳的皇後娘娘。皇後留下的一對年幼的公主和皇子,陛下始終親自養在身邊,不假以任何人之手。更讓人無法相信的是,陛下竟然將皇後的靈柩藏起,任誰也不知道去處。現在,她更加明白,其實所有的嬪妃都不過是皇宮中的點綴。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才能被大唐的天子愛得深入骨髓,而自己,更何嚐能及得上她一分呢?
翌日,徐惠帶著淚痕醒來,貼身的宮女從外邊進來,卻狀似不見道:“娘娘,賢妃娘娘一早派人送來的帖子,望您能過去一敘。”
賢妃?她皺起眉頭,沉吟道:“就說我和貴妃娘娘約好了,改日再向她去賠禮。”記得她剛入宮的時候,對自己極為和善的韋貴妃便隱約提醒說宮裏那兩個楊姓的妃子還是不要沾上的好。
宮女乖巧地應著,也不多話,手下利索地替徐惠更衣和梳洗,臨下去前才問道:“那奴婢先去貴妃宮中告知一聲?”
徐惠點點頭,心緒依舊很是煩亂,恐怕韋貴妃也是知道近三年來後宮一直無所出的原因,卻從未提醒過自己,這又是為何呢?
午時,安樂宮中,韋貴妃麵容溫和地跪坐在案幾前,親手泡著茶,神色專注。
徐惠靜靜地看著貴妃嫻熟的動作,不由得讚道:“娘娘對茶似乎很是精通。”
韋貴妃微微一笑:“哪有什麼精通,隻是在宮裏待久了,你慢慢的就會空出許多的時間來,不要說茶藝了,又有什麼是學不會的?”
徐惠聽出了她話中的深意,默然不語,臉上漸漸浮現出寂寞的神色來。
“你還小,往後的日子總得這麼過著,就算熬也要熬出個頭來。”韋妃驀然一笑,“你是不是還在怪我,不把十五皇子的事情告訴你?”
“沒有,貴妃娘娘,我隻是……”徐惠低下頭。
韋妃淡淡地一笑:“是我的私心,老想著既然你與皇後有那麼一分神似,陛下總會有看到的那天。若事先告訴了你,那麼早就絕了你後半生的期望,我又何其忍心。”
看著徐惠困苦的模樣,她繼續道:“你現在還不明白,這半個月來陛下的寵愛就是你將來在宮裏活下去的支撐了,五年,十年,你可以像我現在一樣,慢慢地在那段回憶中老去,死去。”
“貴妃娘娘……”徐惠的淚水不自覺地流淌了下來,哽咽道:“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有別的出路呢?”
韋妃閉了閉眼,遮去了眸子中的一絲神傷:“你也是明白的吧,那又為何還要我說出來呢?”
這時,門簾外傳來宮女的稟報聲:“娘娘,合浦公主到了。”
“讓她在外邊等一會兒。”韋妃吩咐道,隨後對徐惠說,“你先從側門回去吧,在宮裏還是要謹言慎行。賢妃那裏的事,我自會替你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