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宮闕 (1)(1 / 3)

夜晚的皇宮,顯得空曠而寂靜,隻除了兩處,一處自然是天子的寢宮甘露殿,另一處則每日不盡相同,隻看內侍總管鄭吉的腳步最後落在哪個嬪妃的宮所方才能塵埃落定。

算上今日,已經是連著快半月了吧,鄭吉臉上的笑容恭謹而不諂媚,向麵前的女子行禮道:“徐婕妤,陛下今日點的還是您的名字。”就好像此刻麵對著的並非是如今後宮最寵極一時的妃子。

徐惠溫婉地一笑:“多謝鄭公公,煩請待我沐浴更衣後即去見駕。”

鄭吉微一點頭,便退出殿外等候,望著遠處的其他幾座宮殿,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慨然,自從陛下封了立政殿之後,宮裏有多少嬪妃以為她們獨守長夜的日子也許就要結束了。可是誰也沒有料到的是,半年之後,陛下竟然下令廣招世家女子入宮,以充裕後宮。這位徐婕妤那一年也才年方十一,興許是太過年幼,初時不過因其才思敏捷封了才人。可就在半月之前,偶然間被陛下看見了她正在看書的模樣,當夜就承了皇恩,這一寵,就再也沒間斷過,也怪不得,後宮的其他嬪妃又要開始憤憤不平了。

並沒有等太久,徐惠便坐上了軟輦,一路朝甘露殿行去。漆黑的宮道被內侍們執著的宮燈照得通亮,盡管已不是第一次了,可她的心依舊還是驚甚於喜。那天的情景,徐惠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自己是因為才名出眾才入的宮,相貌上也僅僅隻是清秀而已,見過了宮中無數的絕色女子後,她的心就此漸漸暗淡了下來,原以為,下半生的結局也就不過是於深宮之中寂寞終老而已。直到有一天,自己不知怎麼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園子裏,於是便席地坐下,執卷翻看起來,沒過了多久,耳邊就傳來一個盛怒的聲音,斥問自己是怎麼進的園子。她心中頗為忐忑不安,抬眼剛想回答,卻不想轉瞬間肩膀就被來人緊緊地抓著,而那人正是自己進宮時遙遙見過一眼的大唐天子。徐惠立即脫口喊出陛下二字,接著皇帝的臉色卻是一冷,問清了她的名字後,隻叮囑自己此處是禁地,以後決不可再進。失望的她看著皇帝遠去的身影,以為一切也就此結束了。可也許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自那一夜起,陛下便開始隻召自己侍寢,不因為才情,也不因為容貌,她的受寵更像是一場無因的綺夢,而少女的愛戀與神情卻由此掉落在了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身上。

下了軟輦,徐惠緩緩地走進這座已經漸漸熟悉的宮殿,在內室的門口跪下,聽著鄭吉在一邊向皇帝回稟道:“陛下,徐婕妤已到。”

心漸漸跳得快了些,然後,出現的便是皇帝的聲音:“進來吧。”如同平日一樣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深沉和寂寥。

徐惠低垂著眼瞼,恭順地走進去,再一次行禮。與身著冕服時的皇帝不同,此刻的陛下顯得更年輕些,聽宮裏的舊人說,貞觀十年以前的皇帝英武中還透著逼人的豪氣,可現在,站在徐惠麵前的這個男人卻顯得更威嚴、冷漠和深不可測。

李世民淡淡地叫了起,卻沒有停下手中的筆,良久之後,他朝著徐惠的身影問道:“你過來看看朕的這幅畫怎樣?”

徐惠有些拘謹地小走了幾步,凝神朝案幾上看去,偌大的畫紙上,不過寥寥數筆,桃樹的形神卻躍然紙上,可在她看來,唯一有些不妥的是,這沉鬱的筆鋒似乎和明豔的桃花不甚相合,若是群山峻嶺之作則會更顯氣韻。思忖了一會兒,她還是含糊道:“依臣妾看來,陛下畫中的桃花與尋常見到的倒頗有幾分不同,卻更顯其花之風骨。”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上前,筆尖一頓,略作思索後,俊逸流暢的行書揮之即成:

——禁苑春暉麗,花蹊綺樹裝。綴條深淺色,點露參差光。向口分千笑,迎風共一香。如何仙嶺側,獨秀隱遙芳。

隨後,又問道:“那你看這首詩又如何呢?”

徐惠眉間微微蹙起,想來搪塞不過,恭敬道:“妾身以為,這詩和畫中的意境恐怕不大相稱,依陛下詩中之意似乎極愛桃花之灼灼,可畫中卻不知為何隱隱帶著股悲意。”

李世民的笑容頓時斂去了大半,帶著深意的目光在徐惠的身上停留了許久,突然大笑道:“朕常聽說,湖州之地,地靈人秀,原還不以為然,可見了惠兒,也就不得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