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放下心來,深吸了一口氣,靜靜地抬眼望著李世民,現在的自己看著這個男人,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從十三歲時的初見到如今的重逢,從過去的相敬如賓到此時的相顧無言,過去的一切都曆曆在目,不記得有誰說過,真正的愛情隻有兩種,要麼是青梅竹馬,要麼是一見鍾情,可對他們而言,無論哪一種都不曾適合,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像是歲月的雜糅與沉積,以至於從來就沒有能夠徹底地分離過,有些人生來就注定在一起,不知道這是不是對於他們而言最好的詮釋。
“若水,午時的時候,我們該要去含元殿了。”李世民將若水從榻間抱起,“這後邊有一處浴池,裏麵的水是從不遠處的溫泉引來的,很是舒適。”
片刻之後,若水浸在溫熱的泉水中,似乎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在揚州,那是平靜,平靜中卻帶著一份死寂,可現在同樣是寧靜,可將要見到孩子們的那份欣悅蓋過了所有。而麵對他,也許並非是那麼無奈的選擇,長孫或是自己縱使是一個極靜的女子,可心中最想要的卻是一個溫暖和完整的家,為了這個夢想,她們也許會傾其所有,甚至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與將來。
李世民看著若水半閉著眼,一副慵然淺笑的模樣便知道這一次他沒有做錯,從揚州回來之後,他想了許久,無忌那時的話總是盤旋在自己的耳邊,若水並不是無欲無求,隻是她的欲望和其他的人相比,實在太過簡單,江山、權勢,甚至帝王的獨愛,都比不過家人之間的溫馨。所以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當自己抱著剛出生的瑤兒坐在房裏的時候,若水的笑容會那麼的美麗,這樣想來,其實他的妻子真的是一個太過可愛的女子,無論在何種境地,無論是何種身份,她的內裏都從來不會改變。
從池中起身,任著李世民替自己穿上深青色的褘衣,綰起長長的發絲,在雲鬢邊插入金色的鳳簪,無一不象征著皇後的尊貴與地位,若水神色平靜甚至安詳,直到銅鏡前隱約出現了讓自己覺得陌生的模樣,繼而便悠然地轉頭朝著他端莊地一笑:“二哥還不急著更衣嗎?”
李世民的眼中溢滿了驚讚之色:“這身衣服果然隻有若水穿才最是適合。”
“莫非二哥還看過其他人穿嗎?”若水淡淡地戲謔道。唐朝至今不過兩代,而長孫是第一個穿上皇後之服的女子,《資治通鑒》中曾記載,唐太宗在長孫皇後死後,曾經動過心思要另立新後,不過被魏征以一句“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給諫了回去。
李世民笑而不語,向外喚了一聲:“鄭吉,宣人為朕更衣。”接著又說道,“我打算把這永安宮改為大明宮,你看怎麼樣?”揚州大明寺雖然不是天下最尊貴的廟宇,不過既然曾經住過大唐的皇後,這大明二字也不好太過怠慢了。
“大明宮?”若水心緒一轉,點頭道,“不錯,永安二字雖然取義吉祥,不過三國的時候,蜀主劉備敗走身死的地方亦叫做永安宮,不如大明二字來得氣象深遠,更何況永安、永安,這世上哪裏會有永遠安定的地方。”
李世民捏了捏若水的手:“我們不去在意什麼永遠,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定會讓你安定無憂。”
若水抿了抿嘴,沒再說話,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李世民肅著一張俊顏,由宮人們更換冕服的樣子,不得不承認,即使他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可那種經由世家、沙場、宮廷的種種磨礪後所顯現出的尊貴的帝王之氣愈加地清晰與深沉,而相形之下,承乾的人生和他父親相比也許還是太過順遂與安逸了,以至於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見天子揮了揮手,侍候的下人們低著頭退了出去,甚至沒敢朝自己這兒看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