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麵色微凜,正欲開口問個清楚,隻聽見鄭吉出聲道:“陛下,娘娘,寢宮到了。”
還沒走下輦車,若水便聽見遠遠傳來急促的奔跑聲,顧不得正在疑惑的話題,她掀開簾子就向外走去,正如李世民之前所說的那樣,連身子還未站定,一個粉色的小人兒已經衝到了自己的懷裏,小腦袋埋在娘親的胸口,不肯抬起,邊哭著邊哽咽道:“娘親,你終於回來了,兕子好想娘噢。”
若水的眼中一熱,蹲下身子,把女兒抱起:“是娘不好,兕子乖,娘再也不會走了。”
明達淚汪汪地抬起眼:“娘不會騙兕子嗎?”
若水這才看清了女兒長大後的模樣,四年前還圓圓的小臉變得纖細了些,那漂亮的五官和少時的明瑤幾乎一模一樣:“當然不會,娘會一直陪著兕子長大,直到和姐姐一樣出閣嫁人。”
親了親明達香馨的臉龐,若水抬起頭,不用左顧右盼,隻見另一個麵貌和明達有些相似的男孩就安靜地在前方不遠處站立著,一雙漆黑的眼眸定定地凝視著自己,母子倆就這麼在咫尺之間無語地對視著。末子,這個原本不該出生在這初唐盛世裏的孩子,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眼神中閃著疏離與清澈的光芒,如果說兕子仿佛是過去那個長孫家備受寵愛的幺女,那麼末子更像當初那個在寂寞中長大的自己,從來就沒有過孩童應有的撒嬌與稚氣,若水輕輕地笑了,走上前,空出一隻手溫柔地將他摟在懷裏:“末子,還記得娘親嗎?”
長孫止忽然用力地點了點頭,將臉抬起:“娘也姓長孫嗎?”
若水笑著握著他的手道:“是啊,末子和娘是一樣的姓氏,你不喜歡嗎?”
末子依偎在母親身上:“喜歡,因為末子不和爹爹姓,所以可以不學許多東西呢,其他的皇兄要麼已經出宮立府,或是離京任職,每天都要做好多事情,隻有末子才能空出時間來和褚先生習字學詩。”
明達偷笑著伸出小腳朝弟弟身上晃悠了兩下:“末子,這次你可不許和我搶娘親哦。”
李世民走了上來,伸手將兒子也高高地抱起,拍了拍他的衣服,朝著若水道:“想當初,他們做什麼都要搶上一番,這幾年倒不常見了,怎麼娘一回來,又爭上了?”
末子的嘴角一彎,露出淺淺的笑容來:“娘,青雀哥哥還在裏麵等著呢。”
若水心中又是一陣歡喜,對著李世民嗔怪道:“要不是缺了承乾和明瑤,今日我們一家就好團聚了。”
“明瑤和承乾你不也都見過了?”李世民側臉蹙眉道,“你抱著兕子沉不沉,累了的話我來接手吧。”
末子聞言,很是乖巧地要從父親的懷中跳下,不過,兕子卻嘟了嘟嘴,手臂牢牢地環住母親的脖子:“我不要,兕子就要娘抱著。”
“還是個小孩子呢,哪裏沉了。”若水心底裏有一處空落的地方迅速地溫暖起來,女兒依賴著久別的母親,而自己又何嚐不是依戀著明達和其他的孩子?
還沒走幾步,又是一道熟悉的身影直直地跪在內殿的門口,李泰神色激動地朝若水看去,已經很久了,他沒有那麼將內心的世界赤裸裸地放在臉上,在那段現在看來也許是最艱難的時候,母親早逝,大哥與父親處處針鋒相對,前朝後宮更是暗湧不斷,而自己更是被置於了那最為敏感的風口浪尖。可除了忍耐,他別無選擇,已經有了大哥忤逆在前,自己又如何同大哥一樣向他們尊貴的父親發出尖銳的質問,而現在,娘回來了,那就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事了。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苦笑,在這個最高貴的家族中,比起那個無往不勝、天命所定的爹爹,娘親卻反倒更被視作為他們的保護與屏障,深埋在心底那所有的秘密都可以有傾訴的地方了,那必定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了吧。
內室中,若水百感交集地看著自己的次子,隻消一眼,她便完全放下了心來,此時的青雀還是四年之前的那個模樣和心性,舉止比之承乾更為沉穩,可也少了幾分不可捉摸的神色,她溫柔地撫上李泰的臉:“做了父親,青雀果然還是不一樣了。”
李泰凝視著娘親,輕輕地握著她的手,聲音穩重了不少:“娘親,你這些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