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魚_雷歐妮(1 / 3)

Part 1 即使全世界都討厭你

和司徒良平分手的那天太陽很大,岑一坐在學校的操場上喝汽水,一塊錢兩瓶的那種。秦川的籃球差點砸在她的後腦勺上。她坐了半個小時,想通了一件事:原來自己是個白癡。

狠狠地把空瓶子摔在地上,深綠色的玻璃碎片把陽光反射得很好看。岑一回頭對秦川笑了笑,笑得特別燦爛,她說:“如果我是白癡,那你也是傻瓜吧。”

在此之前,岑一在醫院裏躺了整整一個星期。

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秦川,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撲克臉突然蒼白得很厲害。

“我媽呢?”這是岑一開口的第一句話。

“在辦住院手續。”

“良平呢?”這是岑一開口的第二句話。

“和沈奕林去看電影了。”

“你呢?”這是岑一開口的第三句話。

“在照顧你。”

沒有第四句,沒有一句關於她自己,她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腦袋上纏了厚厚一圈繃帶,四肢鬆軟沒什麼知覺,隻是不怎麼疼。秦川在病房裏走來走去找手機信號,掙紮到最後無果,隻好又坐回岑一麵前。

“你說,我是不是很令人討厭?”岑一佯裝一臉疑惑,直直地盯著秦川。

“嗯,很討厭。但是……”

“但是什麼?”

“我喜歡你就夠了。”

“秦川,你可是我哥。”岑一笑了,用沒掛點滴的手捂住口鼻,一股難聞的消毒水味道。

出院後的一個星期,秦川負責接送岑一上下課。好像情侶一樣,她就坐在秦川助力車的後座上,兩個人偶爾喝同一種口味的奶茶,吃同一袋爆米花。秦川告訴她這個位置一直為她留到現在,還有將來。岑一又笑了,她說:“秦川,你可是我哥。”

司徒良平終於主動出現在岑一麵前,疙疙瘩瘩地說了一些有的沒的,岑一知道這些話的意思是,我們不合適,分手吧。

她說:“良平,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不起你。我隻是輸給了奕林而已,是這樣吧。”

司徒良平點了點頭,他說:“我不在的時候,好好照顧自己。”說得好像這一別隻是暫時不見,千山萬水都不是距離。但是他們回不去了,從岑一摔下樓梯的那一刻開始。

推自己下樓的不是別人,是沈奕林,是那個岑一以為推心置腹生死患難形影不離的沈奕林。可到底哪裏出錯了呢?

秦川總是跟岑一說:“別人的話要全部聽完,但隻能相信一半,包括我。”岑一現在明白,這句話狠狠地絆了她一腳,讓她到底還是跟司徒良平分手了。因為她聽說,在自己住院期間,沈奕林和司徒良平在一起了。

岑一最後一次見到沈奕林的時候,沈奕林沒有直視她的眼睛。岑一說:“奕林,我把我最喜歡的東西雙手讓給你,你滿意嗎?你要是滿意,我想我們也不再是朋友了。”那個時候秦川就站在岑一的身後,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沈奕林佇立了很久,隻得出一句話:“岑一,你會讓人變得不堪。”

這是岑一沒有料想到的。她以為中斷和沈奕林的回憶就萬事俱休,可還不夠,她到現在都不知道沈奕林的心裏在想什麼。明明是對方理虧,卻顯得自己任性一樣,所以她狠狠地逃開了。

秦川沒有追上去,而是回頭對沈奕林說:“岑一變了,因為你。”他從沒見過,這樣自私的岑一。

“是嗎?那是好事。”從心底蕩漾開一般,純粹而又無奈的口氣。

“也許。”

沈奕林不知道,秦川是岑一的哥哥。這個不苟言笑總是被周遭女生當做議論話題卻仍然有些稚氣未脫的大男生,其實隻是個溫柔體貼但疏於表達的人。就像他對岑一說:“你很討人厭,但是我喜歡你就夠了。”

隻是因為岑一的要強和軟弱毫無保留地展示在秦川麵前,讓他沒辦法放手,甚至越來越渴望包容。在他眼裏的岑一,不知道什麼是趨利避害,一味地往前,即使遍體鱗傷也裝作不在乎。這樣的女孩子,怎麼讓人去保護,怎麼讓人有心憐愛?

為此,秦川不止一次對岑一說:“就算是為了我,你也應該自私一點。”

對,這樣即使全世界都討厭你,隻要我喜歡你就夠了。

Part 2 距離巴黎隻有兩千米

司徒良平和沈奕林每次出雙入對的時候,岑一就用力地抓著秦川的衣角,語氣還是很平淡:“你得當我的後盾。”

“嗯。”秦川鋪開岑一的手,再緊緊地反握著。

一來二去久了,岑一也會開始習慣,沒有秦川在身邊,而是一個人故作瀟灑般頭也不回地從司徒良平和沈奕林的中間走過去。那種感覺,真幻滅。

岑一的同桌樂樂私底下問她發生了什麼,她總是搖搖頭。算了吧,生命中出軌的事都當做一次遠遊,現在她又回到了原點。

“我是不是該把司徒良平搶回來?”心裏突然萌生這樣的念頭,卻完全不符合自己的風格。

“好馬不吃回頭草,何必呢。”

這句話總有錯誤的一天,岑一在心裏想。

11月底,校運會。岑一過去從不關心,可她這次報了兩千米障礙賽跑。

秦川一直勸她放棄,以她的耐力,跑一千米已經很吃力。偏偏很不巧,那天正逢岑一生理期。開賽之前她自己也在擔心,下腹已經有些不適。隻是她看了看左邊操場上正準備三級跳的司徒良平,心裏狠狠地發誓,如果能跑完兩千米,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把司徒良平搶回來。

槍聲響起,她就奮力地衝刺。場外的嘈雜,廣播裏的音樂,其他參賽者的腳步,她都聽不見了。她隻能聽見自己越發頻繁的心跳,越發急促的呼吸,越發沉重的步伐。

司徒良平以前打趣過:“岑一,你要是能跑完兩千米,我就帶你去巴黎舉行婚禮。”聽起來沒頭沒腦簡直像笑話,這個時候卻成了岑一唯一的信仰。如果她做到了,司徒良平還會兌現嗎?不會了,不可能的,他有沈奕林了,那個比自己通情達理無數倍的溫柔女生。

鼻子有些泛酸,呼吸和步伐也開始不合拍。一千米就是自己的極限了,她在較什麼勁,在逞什麼強,最後讓別人看笑話。突然很想笑,隻不過笑的是自己的幼稚。

然後連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遁入無聲,世界安靜了下來。

岑一心裏明白,她不是在博取誰的可憐,不是虛情假意,隻是真的不知所措。

眼前一黑,巴黎早已遙不可及。

在終點處等待岑一的秦川看到她倒在五百米開外的跑道上,下意識地衝過去,卻發現司徒良平搶先了他無數步。

“岑一,岑一!”抱著懷裏的人,司徒良平一遍一遍地喊,直到“岑一”這兩個字被喊得失速沉淪。

奇怪,為什麼可以聽到良平的聲音。岑一努力想睜開眼睛,也許這隻是一場夢。好吧,是夢就別醒了。

11月的天氣卻還熱得嚇人。岑一看著頭頂上一葉一葉轉動的電風扇,操場上的呐喊和槍聲還是不減分貝地從醫務室的窗外傳進來。坐在身邊的卻是那個她以為再也不能坦誠相見的沈奕林。

“怎麼是你。”

“良平送你過來,我就跟著來了。”

“怕什麼,反正你們都在一起了。”岑一幹笑兩聲,撐起身子靠在枕頭上。

“為什麼去跑兩千米?”

“你比我清楚。”

沈奕林不會不知道,那個傻的可愛的巴黎約定和眼前這個嘴硬心軟的岑一,因為她們以前是無話不談的朋友。要好到甚至總是做相同的夢,喜歡上同一個人。

“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卻想用自己不在乎的東西換你最在乎的司徒良平,你不覺得自私嗎?”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發明的這句話,真是俗得可怕。

“別再指望良平回心轉意了,再見。”說完便起身走出了醫務室。

用自己不在乎的東西換最在乎的司徒良平,說得真好。岑一看著走進來的秦川眼神無力,要是一開始喜歡的人是秦川多好,這樣想著又無奈地笑出了聲。

“我以為你會第一時間出現。”就像上次她從樓梯上摔下來一樣。

“對不起。”其實岑一不知道,她每次出事,第一個趕來的人都是司徒良平。隻是她自以為被傷害盲了目,不願去看清。

“你道什麼歉。”

秦川遞給她一杯糖水,轉了一個話題:“醫生說你低血糖。”

“呐,你說,我該放棄麼?”

“嗯。”

曖昧的回答。岑一討厭這樣,她問良平我們是不是結束的時候,得到的也是一句含糊不清的“嗯”。

甚至她有時偏執地認為,也許她當時認真地反問一句,結果就不會是現在這樣。

Part 3 不想離開有你的世界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結束了高三,迎來了高考。

本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巧岑一和沈奕林被安排在一個考場。進進出出又總是看到在門口等人的司徒良平。

隻是簡單一句“考得怎樣?”都讓岑一覺得心煩。

“拜你所賜,不太好。”真礙眼。她現在知道了什麼天長地久什麼一生一世都是假的。愛情本來就不是複雜的事,來來去去不過三個字,我愛你、我恨你、算了吧、對不起、你好嗎?恨,她不敢說,甚至連問一句“你好嗎”的餘力也沒有。

“秦川,考完英語你得來接我。”

“為什麼?”

“我跟姓沈的一個考場。”

過去再怎麼要好,現在提起來卻也這般咬牙切齒。因為什麼,因為一個司徒良平麼?

從考場裏走出來,岑一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沒有課業也沒有愛情,過去走遠,未來未知,孑然一身也不為過。

“晚上班級聚會你來麼?”樂樂打電話過來問她。

“嗯。”什麼時候自己也學會了曖昧的回答。

“那我6點在飯店一樓等你。”

蓋上手機,岑一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蓬頭垢麵,一身退色的校服,形容枯槁。

從衣櫥裏翻出去年買的連衣裙,湖水綠的花邊很暖眼。雖然不是司徒良平買給她的,但至少是他挑的。無論如何,岑一決定穿這件。放下平時紮高的馬尾,輕描淡寫地化了些彩妝。清新淡雅,卻毫無生機。

班級同學都為岑一的打扮眼前一亮,敬酒話別一個接著一個。起初她不太想喝酒,一杯下肚就有了第二杯,索性她也現學現賣玩起了通關。一桌接著一桌地喝,酒瓶一個接一個被倒空。可是,酒在肚子裏,事在心裏,中間總好像隔著一層,無論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