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市
認識安塵學長是2006年夏,高一的第一個暑假。
早市的熱鬧從5點半開始一直持續到豔陽高照。何夜一整個暑假的清晨都泡在樓下的“永和豆漿”裏吃3塊錢一份的油條。
“盧姐,豆漿不放糖,其他的老樣子。”何夜進門打了個招呼,就窩到不起眼的角落裏翻看體育周刊。成天都在N那幾支隊伍的BA,她差點想就此告別籃球投奔甲A聯賽。
“我慶幸你沒叫我盧阿姨。”二十五歲左右的服務員把早餐端到何夜桌上:“趕快吃,吃完回家睡覺,不要讓別人以為我們店裏養熊貓。”
“不不不,我那是眼影。”
“你把眼影往眼袋上化?”
“你怎麼可以在上班的時候隨便跟客人閑聊!?”何夜甩了個手勢打發她走。
呷一口豆漿,啃一口油條,正對麵落地式空調的冷氣嘩啦嘩啦往臉上吹,牙根兒直泛酸。
早市賣菜的阿姨挑著擔子從門外過去,何夜抬眼掃了一下周遭,感覺冷氣好像停掉了。
“先生,您擋住空調了。”
“能不能把你手上的報紙給我?”男生的聲音不算好聽,沙啞之外還帶有鼻音。
出於禮貌何夜坐正,連同壓在屁股底下的那張一起遞過去:“喏,都拿去。”
男生接過報紙的時候,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豆漿。
“啊,對不起,我叫服務員來收拾。”
何夜才注意到男生的長相,而後迅速從座位上跳起來,慌忙擺手:“不用不用。”說著跑向了櫃台。
“盧姐,那男的把豆漿打翻了你去收拾一下,我要回家睡覺了。”話沒說話,人已經奪門而出。
其實這樣不對,實在不對。這種情況通常不應該逃,幹嗎要逃!?
何夜掏出手機,順溜地按下巴末的電話號碼。按道理說接通的可能性不大,直到對方用極其慵懶的聲音“喂”了一句,她才覺得是個奇跡。
“你怎麼會接?”
“那你幹嗎要打啊。我昨晚補極道2的檔到現在還沒睡,你那邊幾點了?”
“6點48分,我遇到了龜梨和也。”
“你做夢吧,你不就喜歡夢遊到樓下吃個早飯再回去睡覺麼,你何必呢。”
“不信就算了。哎,誰跟我說熬夜會長雀斑的,再見。”
何夜幹脆地掛上電話又折回店裏,剛才的座位上隻剩下那疊報紙。打翻的豆漿和坐皺的沙發墊統統恢複了原狀。一個電話的工夫而已,走得還真快。
“盧姐,那人什麼時候走的?”
“1分鍾前。”
“唉……”
“你剛才慌什麼,又沒人抓你破壞市容,你不是還化眼影了麼?”
“少拿我開涮了。”
“你該感謝自己命好。”盧姐把錢包塞給何夜,轉身接待陸續進門的客人。
何夜站在一旁鬱悶地數錢,嘴裏念叨著:“死巴末,都是給你打電話浪費我時間,我要是再見不到他你可以就此熄火去指揮交通了,MD。”
身份證,在。月票,在。優惠券,在。AK的照片,在。錢,少了50塊。少了50塊!?掏掏找找隻多了張紙條,用很扭曲的字體寫著:“臨時忘帶錢,暫借50。”順便還附了一串電話號碼。
因為此人的態度這般敷衍,她已經有見一次真人模範秀50元打水漂的覺悟。說真的,包括眉毛上挑的角度,嘴角揚起的弧形,目光幹冷,臉型修長,沒整過容真TM就是個人才。50而已,他值。
何夜把紙條塞回錢包,又把號碼存進了手機裏,備注:龜梨和也。
二、九號冰
第二次遇見安塵學長,在九號冰。
“九號冰”是何夜爸爸開的一家台球室。裝潢簡潔,橫豎9張球桌,進門前的吧台上養了一大缸帶氧氣泵的熱帶魚。暑假的時候,她偶爾會來打雜賺外快。
至於為什麼要叫九號冰,也隻是她一時的靈感。
“老板,斯諾克。”來人有兩個,走在前麵的先開口了。
“幾號桌?”何夜還在往魚缸裏丟蝦米,整張臉都要貼到玻璃上了。
“1號桌。”男生走向最北麵的那張球桌,下午6點半的餘暉照進來,染了一層暗金色。
何夜穿著湖水藍的大短褲,踩著人字拖,替他們打開了頂燈:“一小時20。”說著又坐回吧台喂她的熱帶魚,絲毫沒注意看他們的臉。
因為最漂亮的那隻是大紅色的,所以何夜叫她“AKA”,還有一隻龜綠色的,何夜叫它“KAME”。所有這些,都基於她有嚴重的AK情節。
這幾天熱得出奇,何夜寧願躲在桌球室裏吹空調喂魚,再放些外國女人的專輯。
“AKA,要和KAME好好相處,我知道你喜歡它比我多一點,但是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找一個無比像龜梨和也的學長談戀愛,如果他有一個死黨像赤西仁的話我就考慮撮合他們。喂,吃進去的東西不要吐出來,蝦米很貴。”
何夜不知道她一個人傻裏吧唧地自言自語時,最北桌的男生會看著她出神。就像某天在豆漿店有個看體育周刊的女生吸引他那樣。她說“先生,您擋住空調了”,樣子極其散漫,印象中又多了湖水藍和人字拖。
何夜想象巴末又在扒那些坑裏的小視頻,然後很興奮地告訴他,龜梨和也和赤西仁上ZOOM IN的時候穿了同一款巴黎男裝。她一直都在想2006年的東京一定滿街都是KAT-TUN的海報,是個天堂。但回過神,手機屏幕上是那天遺留下來的號碼。
是不是該掛個電話過去?或者問一問對方的名字,年齡,住址?不行不行,那種情節是電視劇裏的,可信度為0。
她躊躇了很久,隻是發了條“你什麼時候還錢”的短信。啊,真像個白癡!
最後對方並沒有任何回複,證實了她確實是個白癡。倒是應該感謝他那天沒把包裏的錢都抽光或者幹脆就這樣撿走拉倒。
轉身看到MSN上有人留言,是巴末說新學期高三有個男性轉校生,需要注意。何夜笑了笑,沒當回事。
兩個男生開始逗笑,何夜坐在吧台裏安靜地聽。基本上沒有人情願頂著太陽跑到桌球室來消遣,這兩個人卻從下午6點半打到將近9點。
“你準備去幾班?”
“不知道,看你們學校怎麼安排。我倒是很希望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