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裏,林耘還是發燒,林媽讓她吃藥,她不吃,她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身體有些微妙變化。林桐和二表哥、林娟、林建一起守靈,四人搓著麻將,到第二天早上五六點才回家睡覺。
林耘收到張家康的短信:小耘真的對不起,我每天晚上都想你。
張家康總是這樣,連挽回的話都說得這麼不清不楚,不堅不定。
林耘回了短信:不用說對不起,不要再想我了,忘了我吧!
林耘一個人在被窩裏留著淚,有些人相見卻不敢見,想繼續卻又不敢繼續。
剛起床的林耘接到林娟的電話讓她趕緊過去,爺爺馬上入棺,大家都在等著看他最後一眼。當她趕到的時候,幾個兒子女兒還有孫子孫女們都跪著,林耘也跪在一個角落。女兒兒媳們哭得厲害,哭喪是這裏的風俗,二姑哭得最有腔調。兒子們協助幾個本村的男人們把爺爺從冰棺裏小心翼翼地抬進木棺裏。一聲“我的爸爸呀“響起,眾女眷跟著哭了起來,林耘也在一邊流著淚。當得知可以不用跪的子女們圍上前去,看著躺在棺材裏的老人。林耘看到了爺爺,還是生前的樣子,慈祥的樣子,臉上還掛著笑容。爺爺活到96歲,沒有生過什麼大病,也算是壽終正寢。老人入棺後,安置妥當,便蓋上了棺材蓋。
站在靈堂前的林耘隱隱感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她搜尋到了人群裏的那雙眼睛,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他是將為爺爺做法的道士。林耘回看了他一眼,那個老道士還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他的眼睛泛黃,瞳孔有一些渙散,滿臉褶子,一張嚴肅的臉,林耘看了就害怕,急忙轉身離開。
這天下午親朋好友前來送葬,格外熱鬧。由於近幾年習氣變化,祭奠這一天會請來歌舞隊在台上表演。這個是林耘很不理解的,喪禮為什麼就整得喜氣洋洋?還好她的爺爺是年歲大了,壽終正寢。舞獅子的、唱歌的、表演雜技的,還有鞭炮接連不斷,林耘也免不了去看熱鬧。但她每次經過靈堂的時候她都會看到那雙看似空洞卻又深邃緊緊盯著林耘不放的道士眼睛,她的心裏哆嗦了無數次。
吃過飯的林耘林桐被幾個姑姑們拉去幹活,沾紙衣紙褲、紙鞋,是為了下葬之後燒靈時準備的一些祭品。靈屋已經做好,有兩米多高。幾個姑姑用筷子把麵糊蘸在紙衣紙褲紙鞋上,一件件神似的小東西擺在大簸箕上。
夜剛黑,大人們把子孫們叫齊,準備給亡者做法式。幾個兒子們披麻戴孝,女兒媳婦孫子曾孫等人頭戴孝布。那個一直盯著林耘的老道士在最前麵帶頭,身後跟著其他三個道士,之後是四個兒子,兒媳婦在後,接著是女兒女婿,孫子孫媳以及曾孫的順序排著隊。隊伍很長,差不多有四五十人。道士先生嘴裏念念有詞,孝子們跟著道士們在一個方方正正的圖形裏麵轉圈,遇到有香火的地方便鞠躬,道士喊“跪”的時候,孝子們立馬跪下去,喊“起”的時候再起來。林耘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圈,至少有二十圈了吧!當轉圈結束,眾人跟著道士向靈堂的方向邊走邊跪。靈堂在公路的另一邊,孝子們跪在馬路中間,任由石子濕地灰塵滿膝蓋沾。忽然四姑跑到林耘跟前,叫著好吵,讓他們不要再念了。到處都是鑼聲和道士嘴裏發出的念經聲。看見這樣狀態的四姑,林耘覺得不可理喻,她沒有參加法式,反而在這裏大叫大嚷,雖然她嫁出去了,可是當地風俗還是要遵守的啊。見林耘沒有響動,四姑又跑到另一邊囔囔著讓道士停下,眾人都驚呆了,旁邊看熱鬧的鄉親們更是起哄起來。幾個女眷急忙把四姑拉走。到了靈堂前,道士又念念有詞一段時間之後,孝子們才起來。這個法式跪跪起起,孝子們的膝蓋都隱隱作痛,腿也麻了。
第二天,是出殯的日子。
一大早,林耘聽說四姑精神失常,昨晚鬧了之後夜裏一個人跑出去非要回家。叔伯們還有堂哥大半夜到處尋找,最後在離家五公裏的地方找到了四姑。每個人都嚇了一驚,害怕四姑出什麼事請。
出殯時間很早,孝子們跪著看著眾人把棺材從靈堂抬出來。兒子們拿著靈位,相片等走在前麵,其餘孝子也跟在身後。鞭炮劈裏啪啦響徹雲霄,四處充斥著濃烈的火藥味,煙霧繚繞。來到墳墓前,開了墓門下葬。墳墓設計不是很科學,但都是石工一刀一刀精心打磨出來的,石碑上刻著子孫們的名字。下葬之後,又是一陣鞭炮。緊接著就是燒靈,靈屋在熊熊大火中越燃越旺,孝子們把孝布也扔到火堆裏一起燒了起來。長者們讓小輩們在周圍撿一根小材棍,寓意“財”進門來。
這是整個葬禮的過程。吃過飯,原打算離開的林耘林桐得知四姑住進了醫院。林耘趕到醫院看到輸著氧氣的四姑好可憐。據三姑說,她是太重感情了,喪失老父親讓她悲傷幾近發瘋。四姑是一個感情細膩的人兒,遠嫁他鄉,回娘家的機會少,在她身邊的親人畢竟沒有家裏人這般熟絡。當看到老父親在她眼前就那麼沒了,精神上受到的打擊自然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