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最平凡(1 / 3)

第34章,最平凡

正月的無誤沙龍,隨著整個行業進入淡季,要到正月十一才恢複營業。江百果從銀行辦完事出來,去了趟超市,買了些吃火鍋的食材,這才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晚上五點,江百果將食材一一擺上桌。之前一直被棄置的餐桌在池仁入住後,早就恢複了使用,被葷素齊全大盤小碟地擺了個滿滿當當。江百果知道,今晚池仁一定會回來。

接著,她等了他四個小時。直到晚上九點,當池仁自行用鑰匙打開門時,江百果在心中耶了一聲,畢竟自己和自己打的賭大獲全勝。

她的判斷是對的。無論幾點,他回來了,她就是對的。

“吃火鍋?”這是池仁隨機應變的開場白。

“嗯,想吃了。”江百果走到餐桌旁,扭開鍋子的開關。用不了三兩分鍾,一池死水就汩汩地沸騰了起來。而她說“想吃了”是騙人的,選擇火鍋的原因無非是為了等人,無論那個人幾點回來,隨時下鍋。

池仁脫了大衣,坐到江百果對麵。

“還要走?”

“嗯?不走。”

“那不換衣服?”

“換,這就換。”池仁連椅子都沒焐熱,又匆匆站直身。

江百果占據主動,至少還笑得出來:“喂,你不會是在緊張吧?”

池仁走到一半停下來:“是,我是在緊張。”

江百果走向池仁,直接投入他的懷抱:“快省省吧。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事情辦得並不順利,你沒告訴我是怕我擔心,你有你的理由,就算事與願違,至少你是為了我好。池仁啊,你不說,我也知道。”

池仁將下巴擱在江百果的頭頂:“這就是你說的找我算賬?”

“我們先吃飯。”江百果小貓小狗似的,一張臉在池仁的胸前蹭了又蹭。

“髒,我好幾天沒換衣服了。”池仁扶住江百果的雙肩,往後退。

江百果揉揉鼻子,卻是紅了眼睛:“快,換了衣服洗把臉,我們先吃飯。”

池仁的睡眠不足愈演愈烈,以至於他一時間無法分辨,江百果的言外之意會不會是:我們先吃飯,後算賬。

他換了身居家的衣服,殘留的洗衣液的味道和剛剛江百果一陣風似的撲上來的味道一模一樣。之前,每當他從洗衣機中抱出一大團衣服,有他的,也有她的,褲腿和袖管都攪在一起,他都會覺得這才叫作一家人。

之後,他洗了把臉,雙手撐在水池沿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該謝謝江百果嗎?她像個消防員似的,三下五除二就撲滅了他的“緊張”,隨之而來的是冷靜,是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冷靜。無論江百果還要不要找他算賬,又或是還有什麼撒手鐧,他挨下就是了,反倒是誰先開口,要不要女士優先,這是他麵臨的唯一一個問題了。

總之,等先吃了飯,他也有話要對她說。

等池仁再坐回到江百果的對麵時,江百果剛剛好從沸騰的鍋中夾上第一片羊肉。她蘸了調料,喂到他嘴邊,可等他張了嘴,她又賊兮兮地收回手來,送進了自己嘴裏。池仁哭笑不得:“我認識的那個成熟穩重的江百果去哪兒了?”

“這不就在這兒。”江百果夾上第二片,這一次,真的送進了池仁的嘴裏。

氣氛不合時宜地恰好漸濃,令池仁不由得有了一絲絲的鬆懈。而江百果把握機會,或者也可以說是犯了規,她不等吃完飯,甚至這才塞了個牙縫,就將底牌明晃晃地亮了出來。她說道:“你安排給我的保鏢們,是不是可以光榮下崗了?我覺得,曲振文沒打算動我。”

池仁剛拿上筷子,又緩緩放了回去。

她的下文,他還真的猜不透。

“而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江百果在鋪墊後,丟出了她沉甸甸的疑問。

池仁直勾勾地盯著火鍋,不是餓,是絞盡腦汁。但在良久的一動不動後,江百果不得不懷疑他的魂兒會不會當真被那一鍋的琳琅滿目勾了去。畢竟今天的食材,她可樣樣都挑的是物美價高的佼佼者,那勢必非同尋常。

就這樣,她又將一勺蝦滑送到了池仁的嘴邊。

池仁被動地吞進去,給了江百果答案:“他不是沒打算動你,是不敢。”

江百果按自己的節奏一口接一口:“他不敢?池仁,你好大的口氣。”

池仁卻一直顧不上動筷子:“那你有何高見?”

“高見算不上,備選答案倒是有兩個。”江百果這一口咽得急,嗆得直咳嗽,也算是稍稍破了功。

當下,她自認為她心如明鏡,但這也不過就是在和池仁不期而遇後,她在這大半天裏好好做的功課。至於前幾天,她還不就是大剌剌地談著遠距離的戀愛?直到今天,且不論池仁不可告人的行蹤,她至少知道了大事不妙,而這“不妙”的局麵,無疑是因為曲振文控製了楊智郴的家人,進而控製了楊智郴所致。

換言之,曲振文放著她這個池仁的弱點不動,反倒兜了個圈子,拿楊智郴開刀,這合不合情理,江百果不禁要打個問號。

“還不止一個?說來聽聽。”池仁說道。

“一,或許知子莫若父,他知道,我根本算不上你的弱點,郴叔會為了他的妻小放棄一切,甚至做叛徒,你……卻未必。”說著,江百果又將一筷子百葉送到了池仁的嘴邊。

他的筷子分明就在他手邊,可他偏偏沒長手似的,飯來張口。

可這一次,池仁卻揮開了江百果的手:“你這話我聽不懂。”

鮮嫩的百葉掉在了桌沿上,一半懸空。

“你聽得懂,不承認罷了。”

“不是我不承認,是這太荒唐了。”

“那要聽聽B選項嗎?”江百果將一盤子魚丸倒進鍋裏,湯底濺在手上,讓她猛地縮手。

池仁篤定道:“反正不可能比A更荒唐了。”

江百果扭大了鍋子的火力:“B選項是,或許曲振文根本沒有你認為的心狠手辣。你看,十五年過去了,你這不是還好端端地坐在這兒嗎?他沒有把你扼殺在搖籃裏,我也沒有被你連累,反倒過得美滋滋的,心寬體胖……”

這一次,池仁連話都沒讓江百果說完,便拍案而起:“這還真是更荒唐了!”

四目相對,不要說交談了,兩人連呼吸都屏住了,於是,一鍋湯底從噝噝醞釀,到咕嘟咕嘟奔騰的過程清晰可聞,圓潤的魚丸也隨之變得歡蹦亂跳。池仁雙拳緊握,總覺得幸好這也就是她江百果了,換了別人,換了任何一個別人,這桌子,他是不可能不掀的。

曲振文不心狠手辣?

那麼,姚曼安的死算什麼?是恰巧,是遺憾,還是死不足惜?

那麼,他池仁十五年來的仇恨又算什麼?是小心眼,是誇大其詞,還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

至今,知道姚曼安死於自殺的人寥寥無幾,而當時一個風光無限的大活人就那麼香消玉殞了,對外,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說法,就這樣,她死於了“胰腺癌”。曲振文對十六歲的池仁說,這麼說對大家都好,包括對死者。

池仁沒有反對。姚曼安是個多要麵子的人,他不是不知道。

更甚的是,這仿佛合情合理。畢竟在一個月前,姚曼安因為腹痛和消瘦去了醫院,隨後,被確診為了胰腺癌。而這近乎完美的鋪墊,也促成曲振文近乎完美的謀殺。

父母的貌合神離,池仁從懂事起就能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但鑒於曲振文根本不大露麵,以及姚曼安的修養,年複一年倒也光陰似箭。池仁具體也不記得他是怎麼知道宋君鑫的存在的了,反正從某一個起點開始,宋君鑫在池家就根本算不上秘密了。甚至,姚曼安還有提過,想請宋君鑫來家裏吃頓飯,坐一坐,聊聊天。

即便還是個孩子,池仁也知道姚曼安對曲振文的一讓再讓,達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可姚曼安仍頭頭是道,她說愛一個人,就該像她這麼全心全力。以至於池仁即便不信、不甘、不願,也難免在半信半疑中耳濡目染,也就有了後來那個“感情用事”的他。

在姚曼安死後的一段時間裏,池仁還做過這樣那樣的假設。比如,如果姚曼安能長命百歲,或許她真的可以和曲振文白頭偕老,那麼,如果她自認為值了,也就值了。

可惜,在被確診為胰腺癌後,姚曼安的生命就剩下了最後六個月。盡管長久以來,她將她和曲振文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視若珍寶,但這最後六個月,她卻不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