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以為,我們想要那個?”
這晚,澤拓一直睡不著,躺在床上,腦袋裏不斷回響著胡姐說的那句話:“你真的以為,我們想要那個?”
不要精子,那他們究竟要什麼?他們究竟想把我怎麼樣?澤拓翻來覆去地想,劫財?劫色?都不可能啊!
雖然澤拓還是不知道胡姐他們罪惡的勾當到底是什麼,隻是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可能要為此付出不小的代價。做了錯事承擔懲罰,自己也認了。但是,等付完了代價是否自己還能活著離開這鬼地方?澤拓不敢再往下想,他越來越懊惱。即使明白現在才開始後悔是沒用的,但還是忍不住痛恨自己。情到痛處,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邊哭還邊用頭撞著床邊的牆壁。
哭了一會,澤拓打開燈,又開始瘋狂地在房間裏到處尋找,想找到逃出去的辦法。牆角、窗戶、屋頂、床底……那些已經檢查過無數次的地方,又被澤拓使勁地敲打檢查了一兩遍。找了幾小時,沒找到任何漏洞,澤拓終於徹底絕望了,麵對鐵門披著被子坐在床上,抱著雙腿,神經質般前後搖晃著身子,腦袋裏充斥著各種奇怪的念頭和各種各樣的可能,想珊瑚,想爸媽,想自己的這幾年……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把澤拓從思緒中驚醒。他抬起頭,明白又是張爹過來換馬桶,鐵門馬上會被打開,這是一天中唯一開門的機會,也是自己唯一有可能逃跑的機會。澤拓飛快地拋開被子,跑到門邊踮著腳貼著牆躲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窗邊。澤拓似乎感覺到有人正在透過木板的縫隙往屋裏看,原來自己忘記關燈了,澤拓懊悔不已。
“哎!這小子怎麼不見了?”一個聲音說,好像又是吊梢眼,“快把門打開。”
接下來是一陣劇烈的金屬撞擊的聲音。“正在開鎖!”澤拓心想,緊張得心髒都快要從嗓子裏蹦出來。
澤拓側身,輕輕後退一步,待鐵門打開到一半時一腳踹過去。伴隨著“啊”的一聲,鐵門“啪”地一下關上。說時遲那時快,澤拓立即衝上前拉開鐵門就往外衝。
這時,一個細長的黑影在空中劃了一個完美的弧形,飛速向澤拓的腹部襲來。澤拓看到時已經來不及了,被重重一擊,倒在地上呻吟起來。
朦朧中,澤拓聽到吊梢眼在一邊冷笑:“你小子自以為很聰明嗎?你這一招都被人使爛了。”與此同時,他一隻手拿著一個黑色的東西湊近澤拓的脖子。澤拓這時已經完全無力反抗,隻感覺一道巨大的電流穿過自己的身體,然後全身都感覺麻木起來,再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吊梢眼一邊把澤拓電暈,一邊嘴裏還在罵:“叫你小子知道點教訓。傻×,想跑連燈都不關。”
鐵門外,另一個看守張著大嘴嗬嗬地笑著,張爹卻驚恐地站在一旁。這是他第一次,在燈光下,清清楚楚地看到澤拓的臉。
直到下午,澤拓才慢慢蘇醒過來。頭上、腹部以及全身肌肉都在疼,疼得澤拓直咧嘴。轉頭看著那扇又被鎖上的鐵門,和門前已經放涼了的午飯,澤拓隻有苦笑。
傍晚時分,一個腳步聲響起,澤拓知道張爹又過來送飯了,也沒理睬。一隻粗糙的手顫抖著從鐵門下的方孔伸進來,拿走了沒動過的午飯,又放了一碗新做的飯菜進來。
突然,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問:“孩子,你,你叫什麼名字?多大啦?”
張爹居然和自己說話了!“我叫澤拓。”澤拓激動得大聲回答,邊說邊跑到門邊趴下,從方形的孔往外看,“澤拓,三點水的澤,開拓的拓。虛歲二十九了。”
“哦。”張爹語氣似乎有點失落,“那你是怎麼到這來的?”
澤拓立刻飛快地把自己被騙到這的經曆複述了一遍,末了沒忘加上一句:“張爹,我會死嗎?他們究竟想把我怎麼樣?您能告訴我嗎?”
“哦。”張爹沒有回答,隻是接著問,“——你,還有家人嗎?”
“有啊,我還有爸爸媽媽,他們已經退休了。還有一個女朋友,本來我們決定明年結婚,就是因為沒錢買房,丈母娘說過沒房不讓結。隻怪我自己貪心,以為可以到這裏走捷徑,所以才會被騙。”澤拓說著說著又懊惱起來。
又是一聲“哦”。
“張爹,您能不能放了我?請您,求您放了我!”
澤拓正焦急地等著張爹答複,突然遠處傳來吊梢眼不耐煩的聲音:“張老頭,幹嗎呢你?”
張爹急忙一邊收拾起裝飯的籮筐,一邊答道:“他,他沒吃午飯。”頓了一下又說,“說是菜不好吃。”
吊梢眼背著槍走近了,罵罵咧咧地說:“這臭小子,今天早上想跑,下午又嫌飯不好,是不是早上收拾得還不夠?”
澤拓趕緊抱起飯盆,後退了幾步。
“老頭,你別理他。”說完,吊梢眼透過窗上的縫隙看著屋裏的澤拓,鄙視地罵道,“你又想挨揍嗎?”
“嗯,嗯。”張爹收拾好籮筐,一邊應著一邊低著頭離開了。
第二天早晨,澤拓充滿期待地坐在門後等著張爹,想多套些信息。張爹按時來了,卻像往常一樣換過碗筷後,完全不理睬澤拓的問話,背著扁擔起身就離開了。中午、晚上仍是這樣,似乎不願和澤拓再多說一句話,澤拓越來越感到絕望。
我們的祖輩,那些曾經曆過亂世的人,當每次為了生計而被迫離家時,既沒有電話可以作為及時聯係的工具,也沒有如照片那樣的實物載體可以承載相思。隻能用那刻入骨髓的眼神,將對方的相貌、一顰一笑牢牢鎖入腦海以慰分離後的相思之苦。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在電腦、手機這些先進通信技術如此普及的現今社會,人們越來越難體會到“思念”的味道。當你開始想念一個人時,拇指一動短信便發出去了,手機裏相冊一打開,就可以看到她或他的相片,QQ和在線視頻更是將時間和空間的距離縮短。那些熟悉的人或場景,在現實生活中,對於我們而言,隻是一串數字或一個賬號,用電話或網絡立即可以直接找到。思念的開始與解除之間的反射弧是那樣的短暫,現代人已經完全無法理解什麼叫“思念”。當然,這並不適用於現在的澤拓。
突然沒有了手機和網絡,將珊瑚徹底從澤拓身邊帶走。沒有照片,也聽不到她的聲音,澤拓漸漸體會到為什麼說“思念是一種痛”。更可怕的是,經過這些天的監押,澤拓發現,無數次夢到的珊瑚,她的臉居然開始越來越模糊。雖然仍然知道那就是自己心愛的姑娘,可是那日漸朦朧的五官,實在是讓人抓狂和無助。澤拓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如果再待下去,可能胡姐還沒有對自己怎樣,自己就已經先崩潰了。但是,除了那次徒勞的嚐試,他想不出任何可以逃出去的方法。
就這樣在思念、絕望和掙紮、焦慮中,時間又過去了五六日。這幾天,澤拓倒是再沒聽到那個送棺材的腳步聲,於是他更加肯定了那隻是一個噩夢。
張爹仍是不說話,隻是每次送完飯離開的時候,總會背著看守,有意無意地從窗外透過縫隙看看澤拓。那眼神如此特別,就像是在看久違的親人一樣。同時還有一件事,每餐的飯菜比之前還更好了。
這日,澤拓早晨起來沒事可做,像往常一樣透過縫隙數著天上的雲朵。看了一會卻感覺今天哪裏有點不對勁,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發現吊梢眼不見了。開始時還以為他隻是到別的地方巡視去了,等了兩小時仍未見到他,其他的看守早上也隻出現過一個,明顯感覺巡視的看守數量減少了。
“他們到哪去了?”澤拓感到奇怪。
快到中午時,更詭異的事發生了,張爹竟然背著槍從遠處走來。他身材本來就不高,加上又有些佝僂,背上的槍杆長出他兩個頭,走起路來槍杆搖來晃去,竟顯得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