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又冷又硬,臉色也有些發青。他從車前的夾層裏拿出一包煙,想抽出一根,手一曲,煙捏成了一堆碎末,他把夾層“啪”地一下關上了。
舒暢緊緊咬著牙,不說話。她不是沒話講,而是她怕開了口,說出來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很難再收回來。
“我告訴過你,我另外還有一份工作。她是我工作上的夥伴,來濱江搞市場調研,我送她去下機場,不很正常嗎?”
“僅僅是去下機場?”她抬起頭,口氣很平靜,“你這兩天一夜沒和她在一起?你身上散發出名為‘毒藥’的香水不是她的嗎?”
裴迪文的表情越發憤怒,他仰起臉,像是在平複情緒,好一會,才鎮定地說:“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相信我了?”
“我找不到說服自已的借口。也許我們真的不應該在一起。”她還是脫口說了出來。
“這是你的真心話?”
車裏忽然沉寂下來,溫暖的氣流擋不住車外的寒冷。舒暢不禁打了個冷激零,她覺得呼吸困難,探身從後座拿過筆記本,“麻煩你開下鎖,我自已打車回去。”她低聲說。
裴迪文冷冷笑了一下,“我送你回家這點自製力還是有的。”
說完,他發動了引擎,車刷地駛上了車道,迎著風雪往前疾馳。
誰也沒有說話。
巷子口,他打開鎖。“謝謝!”她拎著電腦包下車,很快就被風雪淹沒了。
裴迪文俊雅的麵容因痛楚而抽成一團。
舒暢告訴自已不要回頭,不要哭,可是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就當明天是世界末日,你會如何?我想愛你。她想起兩人在石鎮時講的話,心頭苦澀如黃連。如果明天不是世界末日呢,她有沒有勇氣去接受他的愛?她不敢去想答案。
其實明天是世界末日,她也想擁有一份百分百純金的愛,不含一絲雜質,不和任何人分享。似乎這樣的要求太高了。如果可以妥協,可以委屈,她就不會離開楊帆。
第二天,舒暢去城西分局采訪。前兩天,分局的警察突擊檢查各個夜店、美容所、洗頭房,一舉端出了幾個從事賣淫的窩點。舒暢采訪了幾個辦案人員,結束後,她提出要去看下幾個臨時收容的賣淫女。
一走進收容大廳,舒暢吃了一驚。和她想象中不一樣,這幾個賣淫女毫無煙花女子的嫵媚和風騷,反到一臉稚氣,要不是穿的衣服太露,臉上妝太濃,真的無法把她們與她們做的事對上號。
對於別人的注視,她們沒有一絲羞窘和不自然,一臉漠然地瞟了下舒暢。舒暢發覺其中有一兩個手指頭黃黃的,應該是煙熏的。
“你多大了?”舒暢問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子。
女子翻了翻眼睛,“不都登記過了嗎,你不識字?”
舒暢笑笑,開了錄音筆,隨意和她聊,“為什麼要做這個職業?”
女子露出一臉“你白癡啊”的表情,“你幹嗎的?”
“我是個記者。”
“做記者幹嗎?”
“嗯,這是一份工作。”
“也賺錢吧?”
“當然。”舒暢點頭。
女子輕佻地一笑,牙齒也是黃黃的。“這也是我們的一份工作,隻不過,我們賺的是大錢,省力氣的錢。”
舒暢一愣,表情複雜地打量著女子,“你不覺得這個職業很失尊嚴嗎?”
“切,”女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反問道,“你和不和你男友上床?”
舒暢臉突地一紅。
“別講得那麼冠冕堂皇,都是和男人上床,隻是有的男人給錢,有的男人不給錢。能有多大區別?而不給錢的男人,還會讓女人傷心,有什麼好的?”
這個問題舒暢回答不出來,買歡的男人,付錢發泄生理欲望,這符合市場規則。但親密的事不應該是相愛的人才能做的麼,怎可以淪落成商品?不過,讓女人傷心的男人,還真是女人們一心一意愛著,無怨無悔付出的。這真的很諷刺。
走進報社大樓,心不禁急跳,苦笑笑,兔子之所以不吃窩邊草,是因為有朝一日躲起來養傷,連個遮掩的東西都沒有。此時,她不太想與裴迪文碰麵,可是,他是總編,她是記者,能往哪裏躲呢?
謝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昵裙,像守喪似的。舒暢也沒敢招惹她,悄悄地越過廣告部,走進辦公室。
和謝霖不知喪鍾為誰而鳴不同,崔健的臉上卻如同陽春三月,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你的快遞。”崔健遞給她一個快遞盒,不大。
她拆開一看,是一包阿爾卑斯奶糖。她把紙包直接塞進抽屜裏,她早說過,她戒糖了。因為糖的甘甜和絲滑並不能真正蓋住心頭的苦澀。
安陽從武漢打來電話,問她有沒有把信給勝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