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三十碼的車速,小心翼翼地將歐陸飛馳駛進華興酒店。帥氣陽光的門僮打開車門,舒暢做了個“噓”的手勢,輕手輕腳地下車,把鑰匙交給門僮。她沒有叮囑,沒有停留,沒有回頭,仿佛這樣就代表她真的心如止水。隻有她知道,這有多假。
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天,舒暢忐忑的心緩緩寧靜,說服自己那隻不過是個小插曲時,她又看見歐陸飛馳了。這天,沒有雨,溫度很適宜。迷人的秋色渲染著濱江的每個角角落落,輕輕一嗅,鼻息間都是收獲的味道。
歐陸飛馳裏亮著燈,燈下,裴迪文埋首於一堆卷宗中,邊看邊揉著額頭。舒暢很想視而不見,但是這個時刻正是下班高峰,幾分鍾後,同事們將會絡繹不絕地從大樓裏出來,看到這一幕,她明天必然是話題的主角。
情緒還沒管理好,裴迪文搶先開了口:“一個小時後,我在濱江大學要和設計師們開個研討會,還有幾個數據我要核對下。”他移到副駕駛座,把位置讓給了舒暢。然後,他就沒有再抬起頭。
不過是僵硬了五秒,舒暢發動了車。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水筆在紙上勾勾劃劃的輕響,再有,就是兩人淺淺的呼吸,這樣的氛圍很奇妙,卻又無法具體描繪。
濱江大學擴招後,在郊區興建了新校區。舒暢不太熟悉路,開開看看,到達時離一小時還差五分鍾。裴迪文的電話響個不停,他走得急匆匆的。沒說一會我們一塊吃個晚飯,沒說等會我送你回家,沒說……舒暢凝望著深遠的星空,幽幽歎了口氣。她走了一刻鍾,才攔到一輛出租車。大概是快午夜時,裴迪文給她發來一條短信:會議結束了。累!
舒暢沒有回,但後半夜,差不多就沒睡。翻出寧致送的戒指,呆呆地看著。第二天起床,臉色就不太好。塗了點BB霜,才敢出門。
報社要出國慶特刊,每個部門都非常忙。舒暢在資料室呆了半天,記錄做了半本,感覺手像沒知覺了。下午時,接到4S店打來的電話,讓明天去取車。下一刻,心情一鬆,再下一刻,不知是失望,還是失落,整個人萎萎的。
下班前半小時,心就不太平靜,像是被某種詭異的預感左右著。走出電梯,暮色中,站在歐陸飛馳旁的裴迪文朝她微笑著。不訝異,不激動,不氣憤,舒暢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夜風送來濃重的酒氣,嗆鼻得很。
“你喝酒了?”舒暢脫口問道。
裴迪文接過她的電腦包,放進後座。“設計圖紙初稿出來,大家中午一塊慶祝了下。”
中午?那是幾個小時前的事了,酒味還這麼重,他到底喝了多少?“那你還開車?”舒暢氣得沒辦法好好說話。
裴迪文忙擺手:“我找人開車送我過來的。”
舒暢憤怒的神情僵在半空中,好一會腦子無法自如地運轉,她隻是愣愣地看著他。
“舒暢?”裴迪文像是察覺了什麼,擔憂地喚了一聲。
舒暢抿緊唇,沉默地坐上駕駛座。裴迪文從另一側上了車。不需要刻意,車內的氣氛凝重得誰都不能好好呼吸。
傍晚時分的堵車,像是城市四季外的另一景,沒什麼大驚小怪。車如蝸牛般爬行,停下來時,木然地打量著街景。故事就是這樣走入轉折的,鬧市口新開了一家大品牌的童裝店,找了十多個周歲大小的孩子來捧場。那些如天使般的小模樣,或哭,或笑,無不萌化了路人的心。圍觀的人很多,車經過,都情不自禁又慢了幾拍。
舒暢也在看,雙眼發直。裴迪文神情倏地緊繃,他握住舒暢的手,五指冰涼,指尖顫栗。他知道她想起了什麼,他不知該如何安慰,隻得緊緊握著,輕撫她僵直的後背。
這一次,舒暢把車開到了華興酒店的停車場。她沒有立刻下車。
“我們……”
“都是你。”舒暢終於發作了,她憤怒地打斷裴迪文,一開口,淚如泉湧。“不然,他也會有這麼大……那麼乖,那麼可愛,會喊媽媽,會咬指頭,會逗我笑……可是,什麼都沒了。你是殺人犯,你是劊子手,你是惡霸,你是……”她先是捶打他的胸膛,然後用頭撞,最後哭倒在他的懷裏。“在最後一刻,我後悔了,我想留下他。有他陪伴,我的人生不會孤單。但他還是走了……”那些日子,走到哪兒,天空都像在下雨。下雨的天空那麼清亮,清亮到讓她看清自己淒愴的麵容。
裴迪文何嚐不難受,他不能說“對不起”,那太輕薄,太蒼白。是的,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似乎都能感覺到孩子離開舒暢那一刻時巨大的痛楚。他隻能緊緊抱著舒暢,抱著他摯愛的女子,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可以彌補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