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喝醉了很多人。忍不住的、莫名其妙的笑,忍不住的、歡快的喝各種酒。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樣多的快樂要一起享受。
辦公室裏很快調過來一個女孩子,剛工作不久,笑起來眉眼彎彎,可是每次問我問題時都會稍微有些緊張。我頗有些不解,又不好問,又懶得問,也就由得她。
手頭的工作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葉華的工作移交一半由我完成,一半就由女孩子自己過去協調。我一個人在辦公室的時候有閑,便幫何真知設計店鋪,陸鵬給我一個網址,是他那兩家店的網上商店,有小小論壇,這邊請了朋友做何真知分店的網頁,十分趣致。
一頭紮進去,時間過得也快。
每隔三四天,我會收到鮮花,總用別致心思。很想跟葉華講清楚,又不知從何說起,我自己也知道,怎麼說,是個問題,我當初對付其他男孩子的全是居高臨下決絕手段,我不懂好好談判,不懂怎麼樣去對一個我不能傷害不能辜負的好男孩說不。我不愛他,可是,我希望我還有和他麵對麵坦然微笑的機會,直至久遠兩兩相忘。
自私的我,貪心的我。
可是我手中的溫暖,這麼少。請原諒我。我已經試著妥協,我不想再讓我的生活工作變得難以收拾。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
不知不覺秋天已經過了一半,窗外的樹葉漸漸由濃綠變黃,雖然中午仍然在太陽底下略有燥熱,早晚時分卻涼爽得很,開著窗,清風一陣一陣自窗外吹進,一路沿著臥室、臥室門、客廳、客廳窗穿梭而過,而那邊客廳窗戶進來的風與它交互擦肩,站在窗前亦有臨風的感覺。
我在這樣的夜半坐在窗前電腦邊,明月一輪圓潤如玉,清風如許。
今天中秋。
何真知回了家,陸鵬來接了我一起去他家吃晚飯和月餅,陸奶奶的院子邊有柳樹,長長柳枝隨風飄拂,月亮升起來時,因為周邊都是矮矮的老房子,就毫無阻礙地、疏疏朗朗地懸在半空,有薄雲微微盤繞,就象嫦娥的輕紗廣袖在慢拂。
陸鵬喝著啤酒說話逗陸奶奶發樂,我微笑著看他們。
心中隱隱的酸澀微微漫延。
第三個中秋,我沒有和羅見在一起過。上個周末,我已經送了兩大盒最好最貴的月餅到羅見手上,他酷愛吃甜,一口氣能吃三四個,每次讓我看得起膩,幹脆把自己那份統統讓給他,他從來,也是老實不客氣。我想起小時候,奶奶去幼兒園接他,幼兒園每人會分一點零食,奶奶讓他把吃不完的零食分給我,他總是啪一聲扔到陰溝裏去,歪著頭說:“不給羅一一。”
不給羅一一,不給羅一一。羅見,如果可以,我寧可你永遠是那個什麼都不給羅一一什麼都要取笑欺負羅一一的你。
我有時候羨慕羅見,至少,他不象我總是思前想後,我說羅見你小時候對我可真是壞,他會很詫異地說,是嗎?可是你比我大三歲可以打我啊,你現在不是隨時隨地地打我嗎?結果是我一腳踢過去告終。
羅見不是沒被我打過的,叛逆時期,我凶猛如虎。他翻我的書櫃翻得亂七八糟,那是我當時絕不容許別人動的東西,暴怒之下我大罵:“你是賊啊?是賊才會這樣亂翻別人東西知不知道?賊要坐牢的你知不知道?!滾!!!”那時他十二歲,我十五歲,他上來扭打我,我推開他,他再撲上來,我不假思索抓起杯子就扔過去,正正扔到他的額頭,血呼地冒出來,一下子流了滿臉。奶奶驚怒交加,急送他去醫院,一邊怒罵我。我不語,心中慌亂臉上卻仍然暴戾。
我們的少年時期從來不太平。我們的憤怒委屈往往發泄給最親的人。我們並不知道什麼是友愛。
我望著窗外,這些日子來,我的回憶越來越多,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呢。
半個月後,何真知的店鋪開張了。這個速度相當快,一個半月的時間籌備租店麵裝修發貨,最後的整個周末我都和他們一起布置擺放東西,駱荒和葉華也來了。
自從葉華去了分局以後,我隻在他來局裏開會時碰到過,當時也隻是一笑而過。我想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他在給我時間。花,一直都沒斷過。
但見麵了,卻又似乎並無異樣。仿佛他沒有在海島說過那些話,仿佛他沒有送過花,隻是遞一個笑眼過來,嘿嘿地笑著說:同誌們,我來了。
暴笑,何真知調侃他:“來來來,列隊鼓掌歡迎領導視察。”
他擼起袖子笑嘻嘻:“有句話說,我先把自己踩成塊地毯,別人就不好意思來踩啦。”
何真知咦一聲,笑道:“這句話很耳熟啊。”
葉華歎口氣:“何小姐博覽群書聰明智慧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對不起,我不該班門弄斧。”駱荒從閣樓探下頭來:“我上麵都擦幹淨了,你還在廢話,快把東西拿上來。”他嘿嘿一笑,從我和何真知手中搶過貨品,爬上梯子去。
陸鵬在裏間打掃,灰塵滿天,我們要進去幫忙,他揮揮手,把我們趕出店門口,笑道:“沒你們的事。”想一想,我和何真知幹脆拉把椅子坐在門口買了冰淇淋來吃,一邊聊天一邊看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等到他們把一切都衝洗得幹幹淨淨了,我們才進去抹淨台子上架子上的灰塵,再把拆開的物品按規劃區域一一擺放好,五個人一起做,動作麻利得來卻又手忙腳亂,我跑著拿幾個彩色背包時因為背包擋住視線和駱荒正正撞到一起跌成滾地葫蘆,駱荒的背磕上木台階,發出慘烈叫聲:“天哪羅一一,你怎麼這麼重!”我大怒,狼狽地掙紮起來一腳踢中他的小腿,他倒抽一口冷氣,趕緊閉上嘴巴不再吆喝。
抬起頭,葉華和何真知在一旁笑得東倒西歪。
一切完工時,已經是周六的晚上十一點,亮堂堂的店堂裏東西擺放整齊一新,那些或精致或漂亮或樸實的戶外用品看上去令我這種城市動物也不禁愛不釋手。門口居然有人在探頭:“嘩,什麼時候開張啊?真不錯。”
我笑嘻嘻地湊過臉去:“明天請趕早啊。八折優惠呢。”
關上門嘯聚著去吃完夜宵後,陸鵬說:“大家都回去睡覺吧,今天都累壞了。”葉華很正經地接上去:“不要睡過頭,不然趕不上明早九點開張了。”
我張嘴就說:“不然趕不上明早九點幹部大會了。”何真知撲嗤笑出來,陸鵬也笑起來。葉華瞪著我,半天悻悻地說:“我求神拜佛你千萬別做我下屬。”
駱荒笑吟吟地一邊:“我怎麼聽著好象‘羅一一你當心點千萬別做我下屬’的口氣呢。”
葉華嘿嘿地笑,也不知怎麼一攪,駱荒和他的椅子一起仰天後倒,附帶著慌亂的手舞足蹈異常精采。
第二天的開張場麵相當不小,陸鵬的朋友之多令我歎為觀止,一個戴眼鏡的瘦高個子在我麵前笑嘻嘻晃來晃去叫我猜他是誰,我辨了半天毫無眉目,他貌似很失望地歎口氣,臉上卻全是笑意:“我是猴子啊。”我大樂:“你就是那個臭屁網管猴子?真是……真是……蠻象的。”我做個鬼臉,笑。他仍然笑嘻嘻:“太直爽很傷人自尊的,小姑娘真不懂事。”說話跟網上一模一樣,樂得我。
何真知的朋友略少,但來得也相當多,真正車如流水馬如龍,店鋪不算小了,卻也擠得我直往門外透氣,劈頭撞見駱荒和何和。
何和身著雪白長袖上衣,淡灰七分褲,清麗溫雅的臉上露出柔柔的笑:“姐姐,我來恭喜何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