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會真有另外一個世界,本來,我很想也和你一起去,在那邊,我可以和我爸爸在一起,你也可以和你媽媽在一起,然後和爺爺奶奶住一起,我們一定會很快樂。
但是,我不甘心。
我要好好地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活下去,過自己喜歡的生活,我一定會有我要的生活。
在這個世界裏。
我對陸鵬說:“我昨天辭職了。”
人事處長看到信非常吃驚,過了一會才問我:“羅一一,你不是開玩笑吧?”我笑著搖搖頭。他猶疑地低頭看了看那封信,想了想說:“這不是開玩笑的,你真的考慮清楚?”我點頭。
然後我到自己處的處長辦公室,說:“周處,我剛剛去人事處遞了辭職信。”
他臉上詫異的表情還沒褪去,說:“局長讓你去一趟。”
隻是例行挽留而已。
陸鵬看了我一會兒,說:“你一直都不喜歡這份工作是吧?”
我說:“是。”
羅見說:“羅一一,你變得象個好人,可是看上去也不快活嘛。”我自動鑽進了生活的窠臼,企圖用很正常的方式證明自己束縛自己好好地例行生活,也許我也想借此告訴羅見,看,我們也可以走回正常人的軌道,還可以走得比較高尚。
可是羅見死了。我也厭倦了。
這樣短的人生,我何必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何必證明給不相幹的人看。
陸鵬問我:“那麼一一,你想做什麼?”
我答:“不知道。”
我又去了海南,整個春節,我在亞龍灣、小東海、西島和蜈支洲島巡回來去,整日浸在水裏,每天潛水。在水裏,陸地上的世界就離我很遠很遠,我隻顧快活地在水裏翻轉,清涼柔軟的水體貼地包圍著自己,仿佛我生在此,長在此,交融一體分割不開。
潛水教練都混熟了,到後來問我:“你很有錢啊?”我笑。
正月初二,我返回家。
正月初三,是奶奶的忌日。我獨自上山。
天氣很冷,整個墓園冷清安靜,我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走,手裏是燒忌的東西,不急,還沒到正午呢。然後,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抹著二嬸的墓碑。
時光恍然一轉,我脫口而出:“羅見!”
他轉過身,叫:“姐姐。”是羅識。
四個墓地、四塊墓碑,全部擦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碑前四束花。然後我看到羅識手中的抹布和他凍得發紅的雙手,他說:“姐姐,陸大哥說你在外地,我以為你不會來了。”我低下頭,拿過他手中的抹布,說:“別凍壞了,快回去吧。”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我看著他,問:“你想說什麼?”
他的臉上現出羞憤的紅暈,咬了咬牙,說:“姐姐,你恨死我們一家了是不是?”他轉過身去麵對羅見的墓碑,說:“我也恨爸爸媽媽,他們太……太……,為什麼他們不能對哥哥好一點?他也是爸爸的親生兒子,而且本來就是爸爸媽媽對不起哥哥,還要害他坐牢!結果,結果害死了哥哥。”他帶著哭音說:“為什麼我要有這樣的爸爸媽媽?”
我看著十六歲的羅識的背影,他們的背影這樣相像,那幾乎就是少年羅見。羅見生前和羅識不是很親近,但是每次羅見回去,羅識都會高興地叫著哥哥,真心真意地歡喜。羅見輕描淡寫地對我說:“羅識那個笨蛋,教他投三分球這麼久了十記裏還有九記不中。”
羅見坐牢後,二叔和羅識去看他,他隻見羅識。雖然我提起羅識他會覺得我煩,但在他的心裏是承認這個兄弟的吧。
我伸手放上羅識的肩膀,輕聲說:“羅識,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以後你要記得在清明、冬至和奶奶、哥哥的忌日,都來看看他們,你不用全部記得,一年裏來一兩次就可以了。哥哥的媽媽,你也要幫著灑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