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秋風蕭瑟,落葉紛飛。
“現今夷狄犯境,著鉞江王琉煜帶兵出征,擊退敵軍,撼我朔靈國江山。希望鉞江王不負朕的厚望,能將功抵罪。”
一紙聖諭在薄涼的清晨傳遍了洛京城,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朔靈國子民。夷狄犯境?!朔靈國已經多年不曾發生戰事,大家早已習慣於歌舞升平,現在卻說,有夷狄犯境?城中瞬間炸開了鍋,人心惶惶,討論著若是萬一戰敗,敵人長驅直入……此生真真托錯了地方!
卻沒有人站出來說,相信鉞江王會力戰敵軍,捍衛邊疆。沒有。
數日前,鉞江王琉煜陰謀殺害太子,奪取皇位,被皇帝察覺治罪。現在,他還在天牢裏關押著,日日受刑。
天牢外,早已有人在等著他了,備好鎧甲、兵器,等他出征。
出來時琉煜身上血跡還未幹,一片模糊渾濁。
“你這是做什麼?”看到麵前的女子一身戎裝,決絕的模樣,他有些意外。
“隨你一起去打仗啊。”她卻淡定得很。
“三年期滿,你已在名冊中被除名了,沒有這個義務。”琉煜的目光瞬間冷下來,徑自跨上馬,便要離開。
“我是自願的不行嗎?”
“女子不可入軍參戰。”
“憑什麼啊!我扮男裝,你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見他冷冷的還要拒絕,她又補上一句,“就當是我私心,想親眼看著你死在沙場上!”
他愣了一刻,再也說不出任何回絕的話來。
第一章 (1)
漫山杜鵑正開得繁盛,逆著明媚春陽,無限地在山中蔓延。杜鵑花是盡於一條溪流。溪水潺湲,如玉帶一般明亮,卻隔斷了杜鵑向前的道路。小溪對岸,幾叢疏竹掩映下,是一處小院,青青籬笆牆裏傳出清澈悅耳的童音:“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呃……”一時語噎,似乎是忘記了後文。絞盡腦汁思考著,終還是道:“什麼什麼托杜鵑來著?向哥哥,川因忘了……”
“是‘望帝春心托杜鵑’,”男子倒了杯茶水遞過去,輕輕歎息一聲,語調低沉,說起那個流傳千古的故事,“相傳蜀國杜宇帝,讓位於臣子而後歸隱山林。後來國破身亡,魂魄化為鳥,名杜鵑,啼聲哀戚,暮春而鳴,傷感……”
“原來不是說杜鵑花啊!”不等他說完,女童匆匆插了嘴:“那蝴蝶呢,是什麼意思啊?”
男子無奈起身,拂去白衣上粘的草屑,而後解釋道:“《莊子?齊物論》中有‘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胡蝶也……’”
“向哥哥!”忍不住再一次打斷他,“別這麼文鄒鄒的行麼?川因聽不懂呃……”似乎為自己的粗鄙而羞愧,女童這麼說著,頭已經深深低下去。
男子也知道她年紀小,無法理解太多,幹脆便一句話講明:“是說一個叫莊周的人,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醒來後,卻分不清是莊周夢成了蝶,還是蝶夢做了莊周。”
“這樣啊,那莊周好傻哦!”女童頓悟。
此時男子隻覺頭痛欲裂,連連歎息,問道:“川因,你可聽過‘腹有詩書氣自華’麼?”
“我有向哥哥教的劍法,不也很……向哥哥,‘華’是什麼意思?”
(2)
月灑清輝,向夜歌坐在院子裏,見川因的房間燭火熄滅,輕輕揚起了嘴角。想起兩年前下山去會一位故友,回來的路上遇見川因。那時川因因為家鄉遭災,成了孤兒,蓬頭垢麵的,在一處牆角瑟縮著,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望向他。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心軟下來,向她伸出手去,說:“跟哥哥回家吧。”那時的他已經二十六歲,而她,七歲。不知不覺時光已經過去三年,有小川因伴著,他的隱居生活倒也熱鬧了不少。然而這小姑娘卻不愛琴棋書畫,一心隻向往仗劍天涯,著實讓他大傷腦筋。
翌日清早,川因起床,見著向夜歌迎頭便誦道:“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向夜歌吃了一驚,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問道:“川因,你這是?”
川因嘟起小嘴嚷道:“騙人!川因念了一宿,卻也沒夢見自己化成蝴蝶,那個什麼莊生,是不是個瘋子啊?!”
聽她這麼說,向夜歌忍不住嗤笑出聲:“好了川因,別去想那些了,哥哥有件禮物要送你。”
“啊?在哪兒?”一聽禮物,川因立刻兩眼放光。
隻見向夜歌淡淡笑著,自袖中掏出一隻精致的木盒,盒子打開,一支碧色玉笛映入眼簾。川因拿在手中把玩著,驀然發現,笛子的尾端,還細細刻上了她的名字。
向夜歌說:“既然你嫌學琴太難,就改學笛子吧。”
川因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到他這麼一句,頓時激動地抬起頭,眉眼盈盈地望著向夜歌,那表情,分明是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