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螻蟻蒼生(1 / 3)

龐青雲聽到這個消息時,剛出了姑蘇城。姑蘇城外寒山寺,龐青雲剛下了楓橋,正遇見一對江湖打扮的夫妻擦身而過,兩口子似乎在拌嘴,看上去四十好幾的人,就在大街上爭吵不休。男的數落女的貪睡偷懶,誤了上華山的時辰,女子則反唇相譏,說憑你這三腳貓四門鬥的功夫這麼急匆匆上華山真想叫老娘下二十年守寡?當年一代劍仙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李青蓮都死在了華山之巔,魔門下了封山令凡私自入山者殺無赦,你還想去那裏碰什麼運氣。

男的唯有苦笑,話糙理不糙,以自己勉強沾上胎息境邊緣的內力,拿什麼和一群燭照金丹的風雲人物爭奪奇遇。隻是嘴上哪肯服軟,剛想找個由頭痛罵一頓自家婆娘,一隻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他抬眼望去,一個少年淚眼婆娑,哽咽著問,**再說一遍?誰死了?

李青蓮啊,小兄弟你不知道嗎?李青蓮被極樂宮天幹地支大陣困了三個時辰,力竭跳崖而死,真是一代英雄,單人隻劍就敢闖上魔門總壇還滅了極樂宮大半精銳,可惜英雄末路……

他還想再說點什麼,隻見那個哭紅著眼睛的小崽子,碰的竄進運河冰冷河水之中。此時是寒秋,蘇州城外葉子早打了霜,縱使有真氣護體貿然入水也會被凍個四肢僵硬。

這一對夫婦大急,可惜兩人都不會水,隻能眼睜睜看著湖底浮起一個個氣泡,楓橋上行人稀少,大聲呼救無人過往,過了半柱香時間,湖麵終於沒有動靜。

多俊的一個小子,怎麼如此想不開,說跳河就跳河了。

嘿,最近死的人還少麼。連李青蓮都死了,這武林還有什麼人,死不得呢?

杜玉環坐在怡紅院裏,今天莫名的心悸不止。杜家易經八卦世代相傳,奈何醫人者不可自醫,對於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人事,根本算不出個所以然來。客人格外的少,太陽還沒下山,茶館裏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她突然有點懷念起那個死胖子和臭小子在的時候,茶館裏那麼生氣熱鬧,永遠忙不完的事,自己永遠停不下的嗓門。現在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唯有窗外梧桐滴著細雨,風卷芭蕉響著樹葉,四周是一片寂寥。

杜玉環以手支頜,呆呆的看著簷下滴水,滴水聲在她耳邊慢慢響成一個固定的節奏,在這無意義的節奏裏她恍若聽到誰在絮語,他死了。

作為一名九籌相士,幻覺是最不可能出現在自己身上的事,所知所聽無不是與天地間的溝通。換言之,每個相士都是天道意誌的代言,隻不過有的能回答天下是否風調雨順,有的則隻能告知虔誠之人何年何月會有福有禍。

相士之幻覺,唯有執念,執念太重,則成心魔,心魔上亂天心,下擾道基,對於修行練武最是貽害不過,隻是心魔有時亦如大盜,從天地意誌中偷得自己念念不忘所欲找尋的結果。

而這個結果,是他死了。

杜玉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天地無情,萬物芻狗。她從沒有如此恨過這方天地。

龐青雲沒有死,他還記著死胖子臨走前吩咐自己上華山為他收屍,在沒辦完死胖子交代的事之前,他覺得自己死不得。躲在冰冷刺骨的河水裏,龐青雲蜷著身子,像一隻孤獨困獸。眼淚落在河水裏,怎麼能分清水滴淚滴?好像自己的難過傾倒成一條河。河裏是恨,河外是仇。龐青雲的身體不自覺的運起龜息功,自從入了胎息境,毛孔皮膚都成了呼吸器官,縱使在百丈大海中,也淹不死。就如嬰兒在**裏,何曾用鼻子呼吸?

他覺得丹田一處熱氣運轉的比平時更勤了,離開茶館時不過如那中年男子一般勉強踩上二品高手的門檻,隨著真氣周天循環,內力緩緩增加,不過三日功夫,龐青雲已經穩穩的入了二品之堂。

也就是說,這三天不吃不喝,龐青雲都泡在了運河裏。在這三天裏,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死胖子那張猥瑣的臉,和自己說著姑娘,武功,奇遇探險,吹著牛皮喝著茶,說起來死胖子待龐青雲真是亦徒亦子,除了愛扣住龐青雲工錢之外,吃的是一樣的飯,要是買一匹新布也是先給他做的衣裳,平日裏客人但有打罵,死胖子立馬跳出來和客人吹眉毛瞪眼睛,倒是讓龐青雲偷偷開溜多了點機會偷懶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