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風間原名憶錦樓,是前朝一位無兒無女的老太妃所居之處,後老太妃移居皇陵,宮人也都散去,加之地處偏僻,尋常無人到此處來,自此便荒蕪了。
往鬆風間的路上也是冷冷清清,一路行來,隻遇著兩個捧著錦盒的內侍正邁著小步子往鬆風間的方向不徐不疾地行走,他兩個冷不丁地見著李貴妃的步輦,忙駐足行禮。
李貴妃先打量了一下這兩個內侍的服色,才開口問:“針工局的?給那一位送去的?”
兩個內侍垂首稱是,李貴妃略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往前去了。
鬆風間的宮牆不高,能看到牆內僅一坐孤零零的小樓,幾枝桃花從牆內探出來,桃花開得甚好,春風拂過,一陣暖香撲鼻。李貴妃不敢靠太近,便於遠處先下了步輦,才悄悄走到鬆風間門口,便見旁邊站出兩個帶刀侍衛。李貴妃嚇了一跳,忙拍拍胸口,跟著她的兩個宮人趕緊上前一左一右扶著她的胳膊。
兩個侍衛手按在刀把上向她施了一禮,當中一個道:“陛下有令旨,等閑人等不得近前,娘娘請回——”
他話音未落,李貴妃身側的一個宮人便喝道:“咱們貴妃娘娘也是等閑人麼!咱們貴妃娘娘可是一片好心來看你們褚……你們褚……”她雖聽說住鬆風間的這位姓褚,隻是這位從未露過麵,也未有個位分,因為也不知道到底怎麼稱呼才好。
侍衛黑了臉,抬手便拔刀出來,往那宮人麵前一亮。李貴妃橫行霸道慣了,見兩個區區侍衛也敢對自己作色,早已窩了一肚子的火,冷著臉才要上前罵人,忽然聽到身後踢踢踏踏一陣腳步聲傳來,轉過頭去,見他率了一群內侍正急急走來,麵上則是她從未見過的森然冰冷。
李貴妃驚愕,忙屈膝行禮,口中委屈道:“陛下——”
他並未像往常那樣伸手拉她起身。她暗暗咬了咬牙,直起身子往他跟前靠,他不動聲色地挪開少許,這才冷冷問道:“誰給你的膽子?”
她身後的兩個宮人才從地上爬起身,聞言又趕緊往地上一跪。她這才覺著心慌,期期艾艾辯解道:“我……人家隻是好心來探望——”又要伸手去拽他的衣袖。
他將她的手一把拂開:“下不為例。”還是冷冰冰的聲調,言罷,撇開她及一眾宮人,獨自跨進了鬆風間的宮門。李貴妃在風中呆呆站了好一會,這才示意跪在地上的兩個宮人起身,才要往回走,適才路上遇到的兩個針宮局的內侍也到了。
那兩個內侍一個年老,一個才十一二歲的模樣,臉上還是一團稚氣。年老的那個見李貴妃麵上失魂落魄,知她碰了釘子,心中微微好笑,麵上卻不顯山不露水,隻管恭恭敬敬地彎腰施禮。
懷玉進了鬆風間,裏頭一片靜謐,僅有風拂過院內的幾株桃樹時花瓣翻飛落地的聲音,兩個啞宮人早已候在小樓門口了,想來是聽見適才宮門口的喧嘩聲了。
懷玉揮了揮手,兩個啞宮人無聲退下,他一徑上了樓,還未見著她,心跳便已快了起來,才要推門入內,聽得門內人已懶懶發問:“是誰?”
懷玉嘴角噙了笑,推開臥房的門,見說話的那人一身素白單衣,一頭長發亂亂地披散於肩背上,此刻正倚在床頭迷迷糊糊地伸懶腰。他上前幾步,在床沿坐下,柔聲道:“一天到晚隻曉得睡,頭不疼麼?到下麵去走走才好,否則好好的也要睡出病來了。”又伸手擰了擰她的腮幫子,取笑道,“長胖了,都是肉。”
她哼了一聲,把他的手從腮幫子上拉下來,還要往被子裏鑽。懷玉無奈笑道:“也罷,我也歇一會兒罷。”掀開被子,和衣鑽了進去。但是貼著她的身子,哪裏能靜得下來心歇息,不一時,便膩歪到一處去了。
待他把自己的衣服剝得七七八八,才要去扯她的衣裳時,她卻笑嘻嘻地自言自語道,“頭果然睡疼了,不能再碰枕頭了,還是下去走走好了……”
懷玉咬牙吸氣,捉住她胡亂親了幾口,又湊到到她耳畔低低說笑幾句,她便著了惱,呸了他一口,從他懷中掙脫開來,自顧自地穿了衣裳,覷了覷的他的臉,遲疑著伸手去取備在床頭的那方帕子,他便將她的手拉住,又把那方帕子掃落在地。
她咬著嘴唇,睜大了眼瞪他,眼看著又要掉眼淚。他已一把將她攬過來,伸手撫過她的麵龐,柔聲哄道:“這鬆風間隻有咱們倆,有什麼好掩飾的?不過是一塊小傷疤罷了,我早些年常年征戰在外,什麼樣的傷沒見過?你這麼小的一塊,若不是仔細看,根本也看不到。再者,便是再醜,這輩子我也要定你了。”這些話他見著她一次必然要說一次,已說了這半年,早已像背書一樣說的順口無比,一般說到這裏,還要再取過銅鏡,她必定要親自看到自己麵龐上的那塊傷疤的確不值一提才會高興。
今日自然也是。她左照又照,又仔細看了看他的神色,看他不像說了假話的樣子,這才高高興興地把他從床上拉下來,親自服侍了他穿好衣裳,二人攜手下了樓。
今兒風頗大,桃花瓣落了一地,大紅宮牆內芳草萋萋,桃花瓣在空中翻舞飄揚,在黃昏裏的夕陽光下,此境此景美得不像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