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二人攜手在樓下的廊簷下看了好一會兒的桃花,一個啞宮人上前來比劃著手勢,問等一下晚膳擺在哪裏。懷玉便吩咐道:“今兒不冷,將晚膳擺在外頭吧。”指了指一株桃花樹下的石桌,“就那裏罷。”

懷玉拉著她在庭院內隨意走動,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道:“過兩****叫人給你紮一架秋千,長日無事,你不要總是躲在房裏。”

她依著他的臂膀,拉著他的衣袖,踢了踢腳下的蔓草,搖頭道:“我不要秋千,我怕摔跤,我怕摔死自己。”靜默片刻,又道,“我不會悶,你不曉得我最愛這種日子麼。有人惦記,無需勞作受苦,更不用擔心沒銀子花,這種日子於我而言,最圓滿不過了。”

懷玉失笑,半響說道:“今春浙江一帶鬧旱災,去歲則是澇害,我已命人去看了你母親的墓地,因是在山上,所幸並未受損,我想了想,還是將她的墓移到京城來罷。”

她想了想,道:“不用,我娘一輩子未離開她自己的家,即便過世後大約也是不願意離開的,”她抬眼看他,諂笑道,“好相公,若是將來我死了,你將我的骨灰留下一半,再送一半埋到我娘的墓旁可好?”

懷玉冷眼看她,一把將她的手甩開。還未等她開口為自己辯解,又一把掐住她的腰身,惡狠狠地點著她的腦門道:“我早說過了!這些生生死死的話今後莫要再提第二次!”

二人無聲地鬧了一會兒別扭,啞宮人已將膳食擺好,又擺上一壺溫酒。懷玉忽然道:“今兒有你喜歡的魚膾。”

她歡喜地輕輕應了一聲“嗯”。二人淨手落座,她伸手為自己調了一小碟沾魚膾的酸辣佐料,他則提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她右手指不太靈活,費了好大的力才夾起一片,見他眼巴巴地望著,便作勢送到他的唇邊,他趕緊躲開。她依舊不依不饒,差些兒把魚膾都掉落到他衣裳上去,他躲無可躲,隻得攥了她的手腕子委屈道:“好娘子,我委實不愛吃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這才嘻嘻哈哈地將這一箸魚膾放到自己口中,品了品,笑彎了眉眼,點頭滿意道:“加吉魚。我最喜歡的。”

懷玉慢慢地飲著酒,看她小口小口地吃,她右手用不上力,幹脆換了左手夾菜。懷玉抬手將她額上嬉鬧躲閃時弄亂了的一縷頭發夾到耳後,手在她的臉龐上停留片刻,忽然一把將她拉過來攬到懷中,頭埋到她的肩窩裏,喟歎道:“小葉子,為何我離你如此之近,心裏卻愈發想你?”

針宮局的兩個內侍跟鬆風間的宮人交接了手中的錦盒以後,又一前一後按原路返回。此時天色向晚,四周寂靜無聲,唯有陣陣風吹過去時,才會有樹葉嘩啦啦地在頭頂上響。年老的那個走得急,年幼的那個有些跟不上,心裏害怕,快步追上年老的那個,伸手捉住他的衣角,顫著嗓子喚道:“表叔,你慢些兒,等等我。”

年老內侍嗔道:“糊塗孩子!你當此處是你自己家中麼!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莫要再‘表叔表叔’地叫,叫人聽見像什麼話!”

小內侍忙改口:“是,焦公公。”

姓焦的年老內侍隻低低哼了一聲,腳步並未慢半分下來,小內侍拉住他的衣角不放,悄聲問道:“焦公公,我頭一回來,不懂規矩,為何適才鬆風間的姑姑從頭到尾都不說一句話?”

焦公公道:“糊塗孩子,啞巴怎麼說話?”

小內侍“哦”了一聲,又問:“陛下想必很喜歡鬆風間裏住的那位娘娘罷。”見焦公公並不答話,便又自言自語道,“既然陛下喜歡那位娘娘,為何不賜給她亮堂些寬敞些的宮殿居住?這一塊連個人也遇不著,怪嚇人的。”

焦公公駐足,豎起手指對著小內侍噓了一聲,又低聲叮囑道:“在我麵前胡言亂語不打緊,在旁人麵前可不能不管不顧什麼話都往外說!在這宮裏頭過日子,最要緊的是不能嘴碎,須知禍從口出,可知道了?”

小內侍張了張口,應了一聲“知道了”,聽話地住了嘴。焦公公見他不再發問,滿意地點了點頭,心裏卻微微地有些失望,忍了半響,還是忍不住,隻好自己開口感慨道:“鬆風間的那一位雖然至今也沒有名分,論起來,出身卻也不輸皇後娘娘,乃是當今內閣大學士褚良宴褚大人獨女,據說容貌在當年也是一等一的美,隻可惜卻因一場大火毀了,自那以後不願意再見生人……”

小內侍默默回首望了望身後已隱於蔥鬱樹木後的鬆風間的宮牆,心中想象著整日靜靜於那小小庭院內度日的女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娘娘容貌已毀,卻還能得陛下的歡心,也算是有福氣的人了。”又奇道,“天下女子這樣多,為何陛下偏偏還如此寵愛她?”

焦公公回想往事,口中沉吟道:“此事說來話長,這要從那一年說起了……陛下是才不久前將那一位接進宮中不假,但與她的相識卻是更早的事了。說起來,陛下那會兒還隻是三皇子,有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