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說我逃早課晚課,我也認了,逃課就要體罰,隻能說你們這裏野蠻又落後。”安敘說,沒說完又挨了一下,“他打我一頓,我把他咬殘,扯平。但誣陷我說謊,我不服!我一直就沒說過謊話,不認識字就是不認識,你們交談授課又一直打手勢,怎麼,都是聾啞人?”
第六鞭本該緩一緩,但受刑人竟然口出狂言,讓擔任戒律長老十幾年的瑪麗嬤嬤也不由得怒火中燒,下一鞭狠狠落到對方脊背上。誰都知道,先天有殘缺的人都曾是罪人,神厭憎他們,才使得他們帶著殘缺出生。這個沒有資格進聖安德魯學院的罪人居然反咬一口,辱罵他們為神棄者!
少女的背上已經鮮血淋漓,青紫和血紅畫滿了潔白的畫布,讓圍觀者也看得心驚。那一定非常疼,可蘇利文小姐不為所動,她扭過頭來,皺著眉頭,繼續吐出挑釁之辭:“這就惱羞成怒了?聾啞人可比你們好多了,他們有先天性疾病,不得不用別的方式交談,那叫身殘誌堅。你們呢,耳朵不聾,就是聽不進人話。”
“因為我們的耳朵要傾聽神的語言!”瑪麗喝到。
“所以聽不見人話了?”安敘嘲笑道,“覺得人間的一切沒有意義,那你們還學習個什麼?幹嘛不直接脫光了撲到雪山上,等待神的召喚?”
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聲,學生們都被這大逆不道的話驚呆了。“你難道不知道自殺是重罪嗎?”蘭斯在人群中朗聲道,“人本來就要在人間受苦,隻有受苦才能贖我等原罪,才能在此後傾聽神的語言!”
他身邊響起一片附和聲,人群找到了主心骨,重整旗鼓一並瞪視起罪人來。蘇利文小姐轉過頭來,她的嘴上掛著譏笑,那雙眼睛讓人膽寒,仿佛他們才是受刑人,而她是悠然自得的圍觀者。
梅森兩股戰戰,開始後悔自己來觀刑罰。剛剛響起的聲音很快變小了,幾乎所有人都避開了她的目光,他們不約而同地感到畏懼。與她對視似乎就會被她記住,一旦被記住……大家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梅森的指頭。他們並不是膽小,隻擔心那是個披著少女皮的魔鬼。如果不是魔鬼附身,她怎麼會如此若無其事,好像被鞭打的隻是借來的皮囊?魔鬼可不是他們這些學生能對付的啊。
瑪麗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她本想打掉安的傲慢,也讓許久沒出過叛逆者的神學院重溫一下罪人的下場,沒想到反而給她當了跳板,嚇掉了圍觀者的膽子。她閉上嘴,抽得又疾又重,不讓那個小魔鬼再說一句話。廣場上重歸寂靜,隻有藤鞭劃破空氣的風聲。
第十二鞭結束時,安敘扭過了頭,哇地吐出一口鮮血。瑪麗這才如夢初醒,隻覺得渾身一片冰冷。她都幹了什麼?當了幾十年的處刑人,居然會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道?她在不知不覺間被暴怒的魔鬼所迷惑,一時間隻想讓對方閉嘴,竟然忘了必須留她一命。
唯有施刑結束才能給受刑人治療,還有整整八鞭,蘇利文能活到八鞭以後嗎?瑪麗手心都是汗水,幾乎打滑握不住藤鞭。
“請等一等,瑪麗嬤嬤。”
一個土黃色袍子的人分開人群,走到台前向瑪麗躬身一禮。那是個比瑪麗年長一些的女人,她赤著雙腳,作苦修士打扮,不少學生認出了她。
“南希教士。”瑪麗對台下的人點頭回禮,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這老好人平時不管事,但經常會接爛攤子。
“我向您請求寬恕,戒律長老閣下。”果然,南希說,“這位小姐被魔鬼所趨,並不知她在做什麼。或許她身遭大變,真的失去了記憶,連文字都不認得了呢?至於教士的手語,想來還沒有人教她。”
“好吧,主總是慈悲的。讓剩下的幾鞭成為更能侍奉主的勞動吧。”瑪麗板著臉,放下了被汗水和鮮血覆蓋的藤鞭,示意治愈者給她治療。不知是不是錯覺,台下的學生們多半也鬆了口氣,為不用觀看這怪誕可怕的鬧劇如釋重負。
“請讓我成為她的教導者,教導她被劇變洗去的常識。”南希說。
“你本來就是最初的領路人,由你來完成這事再好不過。”瑪麗認可道,“但一旦完成指導,安娜.蘇利文必須抄寫百遍經文,一日不完成,一日不能回到我們中間。”
“我想這懲戒十分恰當。”南希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