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爾曆341年, 大獸潮之年, 這一年的亞默南注定不會平靜。

獸潮季就像浸了水的墨汁, 模模糊糊失去了界限。汶伽羅防線的春季已經獸潮湧動, 簡直和往年的夏季沒什麼兩樣, 邊境軍又為了在接下來的大獸潮中保存力量而沒有四處救援。防線附近的小村落求救無門, 幾乎都遭遇了滅頂之災。

有此前車之鑒, 提比斯邊境許多小村落的遷徙早早開始,以求趕上天氣變冷的腳步。然而,提比斯的秋季依然充滿了喧囂和混亂, 理由與汶伽羅不同。

神眷者。

提比斯邊境的絕大多數人都在這個秋天明白了這個詞的意思,要是遠在阿鈴古的教會本部知道這點一定會驚喜不已。你可以隨便在防線裏攔住一個農民,問他:“你知道神眷者嗎?”他一定會連連點頭, 說:“知道!神眷者能打雷, 眼睛裏冒電,胳膊會發光!她身高二十丈, 嘴巴鍋這麼大, 什麼活物都吃!走到哪野獸就死到哪!看她一眼就會死掉哩!”

繼聖安德魯神學院的吃小孩魔王傳說之後, 安敘再次成為了民間故事主角。

她仿佛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 水草是指異獸們。自從發現異獸的晶核就是藍藥, 安敘完全在把附近的森林當日常副本刷, 還埋怨刷新速度不夠快,勞煩她到處亂跑。整個防線因為神眷者雞飛狗跳,一度出現過打雷下個雨就嚇得萬獸奔騰的奇景。

秋季, 獸潮還未開始, 相當於前鋒部隊的那些異獸有個緩慢聚集的過程。往年它們三五成群地分布在廣袤的森林中,邊境軍能感覺到它們的虎視眈眈,卻不能冒著被分而擊破的風險分兵剿獸。都用動物來比喻的話,異獸是狡詐的狼群,沒有還手之力的平民是羊群,邊境軍則是牧羊犬。牧羊犬可以趕開撲上來的狼,卻不能遠離羊群追擊,隻能疲於應付。倒不如堅守防線,等獸潮聚集起來,借著城牆之利與它們一決死戰。

今年不同,羊群中猛地跑出一頭獅子來,撒歡似的一頭紮入了獸群。食物鏈頓時顛倒,獸群被碾得屁滾尿流沒法成氣候。然而獅子小姐絲毫不顧羊群會不會被衝散,一路碾壓的路上是不是撞飛了己方的隊友——除了隨身攜帶的苦修士,她根本沒把任何人當隊友。

有腦子的生物紛紛聞雷而跑,一瞬間居然出現了人與異獸互不幹擾、往同一個方向狂奔的和諧奇跡。

人們在私底下叫她“血安娜”,像在談論故事裏的鬼怪或一場天災。遷徙和不願遷徙的村民大多遠遠地見過她的蹤跡,天空被雷雲覆蓋,雷擊聲勝過任何一場雷暴,離去後留下一片狼藉。

或許“無血的安娜”更加貼切,神眷者並不渾身浴血,血安娜用鮮血洗澡、生嚼屍體滿口血腥的說法隻是臆想出來的故事而已。到處奔走護送村民遷移的邊境軍數次與她擦肩而過,他們看見神眷者留下的屍體,死畜的血被燒熟在身體裏,現場幹淨得惡心,仿佛地麵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餐盤,挑食的主人吃了一點點,丟下還熱乎乎的剩菜離開了。

更加幸運,或者不幸的人,曾與神眷者打過照麵。她不食人不殺人,隻是也不避開人,在她眼中或許奔騰的獸群與人群並無差別吧。血安娜的惡名阻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讓人在意識到自己與她如此接近時,有多遠跑多遠。多虧這個,目前的傷亡都是因為逃跑過程中的獸群踐踏造成的,還沒有人直接死在她手下。

即使如此,見過她的幸存者也無意澄清血安娜的傳說。不如說惡化了。

你見過她就知道!你要是見過她……近到能看清神眷者麵孔的人發著抖,反反複複地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