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傍晚, 安敘睜開眼睛, 覺得不太舒服。
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 像一頭剛從冬眠中醒來的熊。旁邊的人嘰嘰呱呱的說著什麼, 安敘沒心思聽, 也沒心力做出什麼反應, 任由他們把自己拉扯起床, 打扮起來,送上馬車。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不再感到餓了。
安敘不覺得饑餓, 也不覺得飽足。她並不犯困,隻是提不起勁兒來麵對麵前的一切,如同缺乏能源的機器人, 或工作日大清早掛在公交車上大腦放空的上班族們。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在牽引下來到了王宮, 半夢半醒地挨過了國王的開幕詞,最後迷迷糊糊地被推上去接受封爵。接受封爵的人不止她一個, 安娜小姐呆滯的表情被視作激動過度, 在一排準爵士中並不顯得突兀。
可喜可賀, 授爵儀式的步驟非常簡單。準爵士們跪下, 低頭齊聲念效忠詞(此處發呆的人亦可蒙混過關), 接著國王勉勵一番, 仆從分發紅色綬帶、金色胸章和白色尾戒——分別象征著神之血、先王之心與先知之骨。準爵士們佩戴好以上物品,等國王用劍一一點過他們的頭頂和左肩,授爵就完成了。
迦勒捏著把汗, 一直盯著神遊天外的蘇利文小姐, 不斷祈禱沒有什麼意外發生。他看著蘇利文小姐在人群中濫竽充數地混過了效忠誓言,半睜著眼睛乖乖地讓仆人給她戴上綬帶,佩好胸章,最後把小巧的尾戒推上她的小拇指。看到這裏,迦勒終於能鬆掉半口氣,覺得不會再出什麼問題。
他高興得太早。
安敘的眼睛眨了眨,慢慢睜大了。有什麼東西頑強地穿破了混沌的迷霧,直接進入她的意識中,甚至把她從自己的世界裏勾了出來。
她突然感到了強烈的食欲,感官瞬間歸來,讓她驀地抬起頭,抽動著鼻子四處打量。就像因為缺乏食物陷入休眠中的動物,在發現近在咫尺的獵物時,所有儲備能量被瞬間調動,孤注一擲地用於覓食。
隻花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安敘發現了激發食欲的源頭。
白色的尾戒。
那是異獸骨骼雕刻成的尾戒,蘇利文的首字母與托蘭王室的紋章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極具古樸的美感。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戒指內圈有著白色的粉末,安敘把手指湊近嘴,舔了一舔。
沒錯,就是這個。
迦勒捂住嘴巴,差點從座位上竄起來。他看到蘇利文的準家主張開嘴巴,啊嗚一口把尾戒吞了下去。
國王的劍正搭在第一個準爵士身上,眾人的目光亦聚焦在那裏,一時除了緊張兮兮盯著安敘看的迦勒,沒人發現第三個準爵士做了什麼——誰能想得到啊!何況她也太快了!此刻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從水麵下竄起來的大白鯊和丟棄枯木偽裝的尼羅鱷與她同在,千萬年來生物進化中的捕獵基因與她同行,蘇利文小姐咬合的動作得如此迅猛,以至於讓人忍不住覺得她沒把自己的手指一起咬下來真是個奇跡。
迦勒拚命對她使眼色,祈禱這位祖宗隻是睡迷糊了,嚐嚐味道不對會馬上吐出來。這等自我安慰迦勒自己都不太相信,他昨天可是親眼看過蘇利文小姐在睡夢中大嚼晶核的。骨頭比晶核難咀嚼吧?他徒勞地希望著,隻見蘇利文小姐動了動嘴巴,皺了皺眉頭,喉頭咕咚一動,把尾戒整個吞了下去。
國王的劍搭上第二個準爵士的肩膀,迦勒快要昏過去了。
如果沒有意外,這事肯定會被發現,尾戒的遺失將被當成嚴重的禦前失儀。不過這根本沒有迦勒害怕的那麼嚴重,因為,授爵儀式注定無法完成。
“異獸!”外麵有人連滾帶爬地跑進來,歇斯底裏地叫道,“王宮裏……異獸!”
莊嚴的儀式被打斷,理查二世下意識要嗬斥,但在出口前就變了臉色。野獸的嘶鳴,還有讓大地都開始顫動的沉重震動來得很快,那個癱倒在地的報信者,其實帶來了沒意義的消息。
不過幾息之間,人們在窗口看見了黑煙般彌漫開的獸潮。
“為什麼王宮裏會有異獸?”理查二世對皇家騎士團怒目而視。
貴族們開始驚惶不安,皇家騎士團的團長磕巴了一下,麵色驚慌道:“王宮的守衛軍沒發現異常……”
“陛下!”宰相羅蘭從人群中走出來,打斷了騎士團長的解釋,“是否要將烏爾堡各處駐軍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