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美洛郡是與汶伽羅防線相鄰的一個小郡, 整個郡能住人的地方還不如一個雷霆堡大。那裏沒有什麼稀奇的特產, 民眾和領主以往就比汶伽羅貧窮, 現在差距變得更大了。唯一還值得稱道的地方大概隻有虔誠, 畢竟它距離聖城阿鈴古更近。
這或許正是問題所在。
汶伽羅防線與春城日益發展的時候, 新教會也在不斷成長。愛絲特在地圖上圈下的地方矗立起一座修道院, 一座大教堂, 以此為中心的城鎮正在不斷擴張。不像財大氣粗的教廷,新教會沒有用異能者和工匠直接堆出一座聖城的能力,絕大多數建築物都是平民信徒建成的。
在來自阿鈴古的教士與上層貴族看來, 這些建築物充滿了鄉下人胡鬧的俗氣,遠遠比不上別處教廷財產的恢弘和精致。打探消息的勳貴和教廷對此不以為然,很快收回了窺探的目光, 平民們則與之相反。高大的教堂讓他們敬畏, 新教會相對低矮的建築物卻令他們感到親切,何況其中有諸多部分是他們親手建成的呢。
第一批隨行的信徒成了最虔誠的護教者, 第二年春天前來的首批皈依者雖然不像聖潔者們離開時要求皈依的人一樣多, 但都確定了自己想要什麼, 不會在日後後悔。新教會的聖潔者們繼續聽人懺悔, 勸人向善, 為人祈禱, 並在每個禮拜日的彌撒後向平民們公開布道。他們布道的重點不是神之怒與人的罪孽,而是幸福的未來與福音,新教會因此被人們稱為福音教會, 那座新的城鎮被叫做福音之城。
隨著福音之城的名聲一起上漲的是福音教會的成員數量。他們“擴散”的速度太快了, 如果有心人能在這個時代做一個統計,他們會發現,新教會的教士們並不以福音之城為中心擴散。這些人就像春雨後的種子,在亞默南的各處抽芽開花。
在汶伽羅傳出名聲的三十幾個聖潔者,無疑是讚同愛絲特理念的精英。但他們不是全部。
一些隱秘的傳教士隱藏在普通教士當中,幾年如一日地悄悄傳播著與教廷不太一樣的經意。他們可能是阿鈴古出身的聖潔者,可能是某個窮鄉僻壤小教堂的司鐸,可能是四處遊走修行的苦修士,甚至可能隻是皈依者……聖潔者居多,卻不限於聖潔者,人數之多可能會讓愛絲特本人都吃驚。隻能說,比起人活著是為了贖罪、神憎恨著世人這種說法,人們更願意相信人類被神平等地憐憫著吧。
相信福音的傳教士們默默披著正統教廷的偽裝,直到他們的領袖站穩了腳跟,有了聲名遠播的根據地,他們才從土裏冒了出來,開始光明正大地宣講福音教會的經文。這在教廷中是合法的:進行了一樁聖行(可以是去荒野建立新教堂、供奉價值千金的聖物、屠殺巫師和褻瀆者等等)、阿鈴古出身的教士,能在與已有教會勢力範圍不重疊的地方建立半官方性質的教會,別處的教士亦可以這地方性教會的名頭做事。
如今在薩美洛被定罪並且要處死的,正是這樣一名福音教會傳教士。
“什麼?再說一遍?”安敘不可思議地問,“定罪的理由是什麼?”
“引誘和傷害一名alpha,以及……”卡瑞娜抿了抿嘴,“失貞。”
“這他媽算什麼罪行?”安敘瞪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爆了句粗口。
“聖潔者的身心都屬於神。”卡瑞娜搖了搖頭,跳過了這個問題,“但是大人,我認識那個受難的兄弟,他一心一意地侍奉神靈,絕不是那種輕浮之人。”
“就算輕浮,他就應該被燒死了嗎?”安敘皺眉道。
“我們的同胞荷西亞,他不是個輕浮之人!”卡瑞娜強調道,她被冒犯地抿著嘴唇。
安敘敲了敲腦袋,意識到不是糾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問:“另外一個當事人呢?也要被燒死?”
“作為受害者……”
“什麼玩意?”安敘都要笑出來了,“受害者?”
“他聲稱被omega的氣味和裸#露的麵孔引誘才犯下大錯,況且他也受了傷……他不會受處罰。”
“受了傷。”安敘機械地重複道。
這簡直太滑稽了。
一名alpha強#暴了一個omega,還被那個omega在反抗中弄傷,宣判的結果卻是前者無罪,後者燒死。這個omega的親友為他辯護,辯護的內容是“他不是個輕浮之人”。
露出臉,都要用裸#露這種詞?
“那是薩美洛郡領主的私生子。”夏洛特在安敘耳邊低聲道,“他意外進入修道院,撞見了正在熱潮期的聖潔者,此後不久被人闖入撞破。這很有可能殘餘勳貴的陰謀,想讓您做出過激舉動。也有可能反對福音派的原教旨主義……”
亞默南各處都有本質和讀經會相似的地方性教會,這種小教會沒有實際權力,隻有收取供奉並上交部分的義務。教廷默許小教會因地製宜,使用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手段,便於管理以及從當地人手中斂財。在一堆嘩眾取寵的小教會中,福音教會的理念暫時還不算紮眼。而讓它受到諸多非議的,卻是服裝。
聖潔者的服裝。
福音教會的聖潔者穿著改良過的便捷服飾,他們不戴紗——這足以讓許多人大驚失色。
不少教士都認為這是一大敗筆,足夠博人眼球,卻讓傳統人士心生抵觸。為什麼要在聖潔者的行頭上做文章呢?戴個紗能讓激烈的反對者消停,能博取信徒信任,百利而無一害,哪怕是自認中立客觀之人,也覺得披紗事件後賺夠了名頭的聖潔者應當把白紗再披回去。甚至連福音教會內部也並非毫無分歧,有人覺得愛絲特太過激進。
“兄弟姐妹們,萬物初生之際最好塑形。”愛絲特這樣回應,“我們做一隻陶罐,正到了揉泥塑形的時候,倘若一開始不把渣滓從中分離,今後要花多大力氣再將之取出來呢?”
激進?在安敘看來,聖潔者的簡易服裝依然拖泥帶水,袖口中隻露出半個手掌,寬大的袍子掩蓋了身體曲線,而頭頂上的帽子將頭發嚴實地掩蓋在下麵。如果露出臉來就是“太過了”,是所謂的“會招致反彈”、“會帶來危險”的激進,這些人心中的“理智”,莫非是維持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