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默南 145.1(3 / 3)

開始,隻是小孩子推卸責任一樣的想法,想著“那個做夢的安不是我”。可一旦這個念頭成型,“他們愛的安不是我”反而比“製造災難的不是我”更有說服力。安敘沒能完全擺脫負罪感,卻非常容易地失去了自信。

她感到不安,感到畏懼。接著她想,他們喜歡的那個帥氣的安才不會像我一樣優柔寡斷吧,這樣想東想西黏黏糊糊的樣子真是太難看了。於是自卑感變得更加強烈,如此惡性循環。

這樣說來,諾亞的歪理邪說還真有點道理,大部分人是生活在“鏡子”中。隻有極其少數堅定的人才能不受影響,像是阿爾瓦,克裏斯,愛絲特,他們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都是在自己的道路上堅定行走的意誌堅定之人。而大部分人呢,他們的身份由周圍人的位置確定,他們的形象由周圍人眼中的模樣確定,人是社會動物,認知彼此反饋。

安敘就是這樣一個“大部分人”。

如果說,屬於過去的沉重記憶和屬於現在的周圍人的看法還是可以咬牙撐過去的部分的話,屬於未來的東西,簡直沉重到想一想就讓人發抖。

她所經曆的一切並不是結束啊,故事還沒完結,大魔王諾亞還活蹦亂跳,外界的時間還在流動。安敘倒希望時間停下來好了,甚至世界消失掉算了,但想也知道這種事完全不可能。她很清楚現在的情況,她被困在她的精神世界當中,外界的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

安娜公爵的領地需要她,她雖然是個甩手掌櫃,卻也是不折不扣的決策者,是領民的精神支柱,人們信任她。很多人正在等她,拚死帶著她逃離的克裏斯和接應的人們在等她醒來。不知道諾亞又做了什麼壞事,想也知道不會安分守己。如果這樣的反社會邪教徒真的成為了神,亞默南會遭遇什麼?

一件件極其重要的事壓在安敘肩上,這種責任感並沒有讓她像故事裏的主角一樣,一下子振作起來。

她被壓垮了。

拯救世界?打敗魔王?背負這麼多人的期待?

她這種普通人怎麼可能做到啊!

安敘回顧自己的成就,一件比一件輝煌,毫無疑問改變了世界推動了曆史進程,然而越是這樣,她越產生了不真實感。好似一個喝斷片的酒鬼,酒醒發現自己坐在車裏,車子在懸崖邊上,而上來的路無比崎嶇狹窄,稍有不慎就會墜入萬丈懸崖。酒鬼回頭看著可怕的路,快要嚇瘋了。安敘難以想象自己完成了這種壯舉,她完全不認為清醒的自己可以再做一次,更別說挑戰更高難度的拯救世界。

真實的安敘是個好人,她沒夢裏這麼灑脫。於是這無法完成的責任沉重得像山,死死壓在她身上。當她掙紮著抬頭向身上看去,她發現這是一座屍山,未來會因為她無法完成期待而死去的人們,靜靜地疊在她背後。

“未來”,比“過去”和“現在”加在一起還要沉重。

大概也是這種責任感拉扯著安敘,沒讓她徹底進入逃避現實的深淵。安敘沒變成徹徹底底的植物人,她隻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當中循環往複,不得解脫。

第二十天,安敘夢見了她自己。

真不可思議,不是說會在這種時候做夢,而是夢見的對象。安敘以為自己會夢見克裏斯,她的騎士會來找他,像上次那樣把她帶出夢境。她也偷偷地想過更加虛假的夢,比如克裏斯出現在她麵前,告訴她危機都已經解決了,什麼都不用擔心。如果這樣的話,就算知道這是夢,安敘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卸下重擔,擺脫折磨,好好地休息了。

但她夢見了她自己。

安敘用外人的視角看著她自己的人生,心裏想著“這是什麼死前走馬燈嗎”。她看啊看啊,發現自己好厲害啊。

這個夢是跳躍的,前一秒她做出什麼決定,後一秒她就看到這個決定的結果。安敘看到自己設立醫學院,普及文字知識,而後眼神堅定而充滿希望的人們從學校中走出來,成為醫生,成為科學家(哦,煉金術師),成為老師,走上各式各樣的崗位。她看到自己強行用雷電金手指弄出了電暖絲,然後燈光在夜晚亮起,這個落後的世界跌跌撞撞地進入了電氣化時代。她看見自己頒布的omega相關法令,一轉眼被禁錮在後院的弱勢性別走到了工作崗位上,開始爭取平等的權利。她看見屍位素餐的勳貴被趕出了她的地盤,不論身份的實幹家取而代之。她看見一支強軍在她手下建起,獸潮被拒之門外。她看見舊教廷的跳梁小醜與愚昧迷信的人一起慢慢式微,宗教改革後以人為本的新教會在她播撒的種子下生成。

都是安敘做的。

她沒有阿爾瓦的智商,但她帶來了另一個世界先進的知識。她沒有伊芙的政治智慧,但她有著另一個世界曆史上的經驗教訓。她沒有克裏斯、愛絲特、南希等等很多很多人堅定和勇敢的心,可是在擁有了強大的力量時,在覺得這個世界隻是個沙盤遊戲時,她最終選擇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

為什麼要糾結自己配不配承擔尊敬和愛戴?這些事的確是她做的,而且她已經做到過了啊!

安敘的心砰砰直跳,把世界當成虛假,讓她在發覺世界的真實後才一股腦兒收獲了遲來痛苦,同時,成就感與感動也遲到了,這些讓心髒飽脹的滿足感在此時席卷而來。

忽然,麵前出現了一間教室。

不是亞默南的教室,而是一間Z國中學的教室。不少人的書桌上堆著練習冊和課本,大概是午休時間,穿著麻袋校服的人三五成群地聊著天,有個短發的姑娘一個人坐在窗邊奮筆疾書。

安敘走進去,環顧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黑板、桌椅和後麵的剪報,很驚訝自己竟然記得這麼清楚。她看了一圈,被那個埋首書桌的後腦勺吸引了。安敘走向這個人,發現自己看不清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