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衛西琴:梁漱溟唯一的外國朋友(1 / 2)

據說,梁漱溟一生隻有一個外國朋友,他就是“性格古怪的德國音樂家衛西琴”(《梁漱溟傳》,150頁,湖南出版社,1992年版)。梁先生特立獨行,交友慎重。泰戈爾訪華時,二人在徐誌摩的撮合下見了一麵。泰翁對他十分欣賞,他卻沒有把對方引為同調。於是人們不禁要問,梁為什麼會選擇一個“性格古怪”,甚至是被視為瘋子、騙子(《梁漱溟全集》第四卷,811頁,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的人做朋友呢?

衛西琴(Alfred Westharp),又名衛中,是一位德國銀行家的兒子。關於他的生卒年代,我沒有看到可靠資料。最近翻閱《晨報副刊》,見民國十五年(1926)三月上甸連載了《衛中先生的自述》,其中有“頭幾天,是四十三年以來,頭一次外人問我要我自己的傳記”雲雲,估計他可能是1882年或1883年生人。從《自述》還可以看出,衛的父親出身貧寒,上學時常以樹上掉下來的果實充饑,成年後又因沒錢而結婚很晚,所以養成一種“急於求財”的心理。為此,他總是喋喋不休地對兒子說:“你在學校得了多少分?考了第幾名?將來能掙多少錢?沒錢怎能娶媳婦?”衛西琴對此十分反感,認為父親簡直是一個專為物質奔忙的庸人。相比之下,他的母親也是一個脾氣暴躁、沒有文化的鄉下人。她的日常活動,除了“專拿物質去揮霍”外,就是“摔桌子,打板凳,罵小孩子,罵底下人”。因此衛西琴說,母親的粗野毀壞了他的身體,父親的庸俗毀壞了他的精神。

20世紀30年代從事鄉村建設運動的梁漱溟。

衛西琴的早年生活可分三個階段:從4歲起經常跟父親去看戲,這是他接受啟蒙教育的主要形式;13歲時開始對音樂著迷,希望能從中找到生命的真諦;17歲上大學,先後在幾所學校讀過文學、醫學、化學、博物學,25歲獲得音樂博士學位。

衛西琴認為,在人的感覺係統中,聽覺屬最高一級,與心最近,與智慧相通,對人格影響最大,所以在諸多藝術形式中,音樂離人的精神最近,可以給人最大的力量。可見他對音樂的理解,已經深入心理學層麵。梁漱溟認為衛的說法“確有見地”,與我們所謂禮樂乃治國之本的古訓,是一個道理。梁還說,衛西琴的演奏也很獨特,他先把聽眾安排在一個昏暗的地方,然後自己進入帷幔,脫得一絲不掛,才能開始彈琴。之所以如此,是為了避免光線的刺激和衣服的束縛。此外,他還要提醒大家:“演奏時不得咳嗽,否則我就要很厲害地發怒。”梁先生聆聽的是貝多芬的一支曲子,他的印象是“非常強烈、勇猛”,最能代表西洋精神。演奏結束後,衛“竟渾身流汗,非立刻洗澡不可”。(《梁漱溟全集》第二卷,123頁)

由於性格古怪,妻子說他是瘋子,他自己也看不慣周圍的一切,於是他決意離開德國。此後,他在法國參觀美術展覽時發現了東方文化的魅力,在英國接受了蒙台梭利的教育思想,最後於民國初年經印度來到中國。衛西琴說,他本來對中國文化非常崇拜,不料到了上海後卻極為失望。他發現,中國人正在盲目模仿西方,從服飾、建築到教育、音樂,到處“都是讓我仇恨的”東西,至於中國固有的文化和精神,卻無處可尋,無人可問。兩年後他離開上海去了日本。

過了半年,衛西琴“接到北京的電報”再度來華。他在北京僅僅住了三個月,就買好船票叉要離開。他認為,日本已經度過模仿的時代,“中國卻正在模仿的路上”。正在這時,嚴複來信挽留,原因是要翻譯他所寫的《中國教育議》。梁漱溟說,這篇譯文在《庸言》報發表時,“頗為士林屬目”;但他拜讀後,卻有一種條理不清、空有慨歎的感覺。他又找到衛氏的其他著述,反複研讀,仍然是“莫窺究竟”。他懷疑此人學問空疏,言之無物。

由於嚴複的推薦,衛西琴在天津中國教育聯合會演講多次,並與社會名流多有接觸。盡管如此,他還是難覓知音,隻好到保定去教音樂。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他“聲明改入美國籍”(《梁漱溟全集》第四卷,810頁)。大約在五四運動以後,衛西琴應閻錫山邀請到山西辦學。當時,閻錫山正在山西大力推行新政。閻請他來,是要他主持外國文言學校。該校於1919年8月成立,據1921年編纂的《山西現行政治綱要》介紹,它的獨特之處,一是“學生皆屬十六歲以內,畢業後分送各國留學”,二是“學生每日工作二小時,蓋合乎工讀主義也”(見該書255頁)。台灣商務印書館發行的《民國閻伯川先生錫山年譜長編初稿》也說:這所學校“采取自覺教育法,不雇工友,學生分工料理日常生活事項。(閻)先生常蒞校與衛先生研究哲學,並為學生講話。後改為‘大通學院’”(見該書第一冊353~354頁)。過去我既不理解“大通”的含義,又以為學校改名是閻錫山的主意,讀了梁漱溟之後才明白其來曆。梁在《介紹衛中先生的學說》中說:“他在教育中最要緊的意思,或其根本道理,就是感覺應當上通於心,心應當下通於感覺,往複相通不要隔離;所以他自名其在山西所辦的學校名叫大通學校。”(《梁漱溟全集》第四卷,816頁)由此可見,閻錫山對衛西琴相當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