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葦塘邊,有那麼一條狗(1 / 3)

月光下,蘭主任輕輕地推開黃鎮長家的大門。院子裏沒有人,也沒見狗,他心裏一陣高興:“看來那條狗還沒找回來。”他記得那花白狗很喜歡人,一進門就撲上來舔你的腳,舔你的手,卻不咬你。

他輕輕地推開屋門。屋子裏,黃鎮長正在小酌,圓桌上放一盤油炸焦魚,擱一瓶“醉八仙”。黃鎮長一瞅見他就喜出望外:“正好,正好,我一個人正喝不下呢。”

黃鎮長斟滿一杯酒遞過來,沒話說,這是規矩,他一仰頦喝了。等緩過來氣時他問道:“人呢?”

“不知道。”黃鎮長不悅地說,“現在都是一不請示,二不報告,貓老不避鼠,不是當鎮長時候了,連狗也跑了。”

蘭主任臉刷地紅了,不明白這話究竟是說家裏人,還是有意叫他聽。

他過去是黃鎮長的“常客”。老黃原來是負責財貿工作的副鎮長,他那時候是石羊鎮供銷社秘書,很多事情都是他直接找黃鎮長彙報。上邊分來永久、鳳凰之類的名牌自行車啦,或是分配來什麼緊俏商品,都由他給黃鎮長通氣,他也總是注意給黃鎮長留一點。老頭對他也挺有好感,每次鎮上開財貿係統職工大會都找他寫講話稿,有時候縣財委、縣供銷社領導來了,也喊他去作陪,甚至當麵誇獎他蘭秘書幾句。三個月前,黃鎮長退居二線,成為副鎮長級調研員,他姓蘭的卻“鯉魚跳龍門”,一躍成為石羊鎮供銷社主任。那之後,他一直沒來過黃家,但他心裏並沒有忘記黃鎮長,確確實實沒有忘記。他幾次和愛人商量著到黃鎮長家坐坐,幾次被其他更要緊的事情所衝擊。有時候到鎮政府彙報工作,雖也想到黃鎮長那兒坐坐,總是給現任的書記、鎮長拜見一遍就沒時間了。天不滅黃,一月前黃鎮長兒子榮升縣供銷社主任,蘭主任不勝歡喜,他想找黃鎮長在兒子麵前替他美言幾句,又一想,不行,長時間沒去此時更不能去,否則老頭子多心呢。大前天,他聽說黃鎮長家的花白狗丟了,便抓住了“獻忠心”的機會……

“找回狗沒有?”蘭主任問。

“帶腿的東西,跑出去就沒影了。”黃鎮長失望地搖搖頭。

蘭主任也皺上眉頭:“近來鎮上丟狗多,我家的狗也丟了,不過都沒你這狗丟得可惜,這狗通人性,見我可親哩。”他抬眼看看老鎮長,“一聽說這狗丟了,一見個狗我就要到跟前瞅瞅,昨下午見河灣有個狗像你家那狗,我忙跑去,一去,它跑了,它頭前跑,我後邊攆,一口氣攆過白草坡,路上還跌了兩跤,到坡下邊小莊上一問,有主。”

黃鎮長聽了心裏挺激動:“不錯哩,小蘭都當主任了,還沒忘記俺,不聲不響地替俺找狗。”他笑了笑,嗔怪道,“你也太盲目了。”

蘭主任苦笑了一下,接著說:“黃昏時,我到蘆葦塘邊,見那兒臥條狗……”

“啥樣的?”他不等蘭主任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問。

“花白狗。”蘭主任認真地說,“身上的花是黑花,尾巴全是白的,嘴唇全是白的,兩隻耳朵全是黑的,脖子上戴有紮子。”

“不是哩。”黃鎮長喪氣了,“我這狗身上是黃花。”

“哦——”這個“哦”的後音拖得很長。蘭主任哦了之後挺沒勁地說,“我記錯了,印象是黑花狗。”

往下不再說狗,喝酒。黃鎮長又斟上了。

三杯酒下肚,蘭主任話多了,嘿嘿一笑:“上次去縣供銷社開會,聽黃主任講一次話,真有水平,不愧是你的兒子。”

黃鎮長無聲地一笑:“喝呀!”

喝下一杯,蘭主任又嘿嘿笑笑說:“下次黃主任回來你可把咱的關係介紹清,我做錯了要讓他多批評。”

黃鎮長又無聲地一笑:“喝呀!”

蘭主任無論咋說,黃鎮長就咬住那兩個字:“喝呀。”越說喝越沒興致喝,蘭主任告辭了。

送蘭主任到門口時,黃鎮長說:“聽說衛生院白護士家狗也丟了,也許葦塘邊那條狗是她的哩。”

蘭主任不假思索地回答:“算了哩。”

黃鎮長一個人也不進酒了,老想那條黃花狗:“拴得好好的,咋會跑了?狗不嫌家貧,跑跑應該回來。莫非是有人偷走?丟時候是白天呀……”他眼前晃動著黃花狗的影子,晃動著蘭主任說的那條黑花狗的影子,他歎息一聲,“葦塘邊,要是條黃花狗多好。可惜是條黑花狗。誰家的黑花狗跑到那兒?會不會還臥在葦塘邊……管他是不是,應該告訴白護士,小蘭不去咱去,咱用白護士的時間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