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柿樹灣(1)(3 / 3)

大寶一聽,心中大喜。下午他召開民兵骨幹會,安排夜間巡邏的事情時,讓春節時上祖師廟看過熱鬧的民兵看了那“沒頭帖”,大家一看,都說跟祖師廟門前對聯的字體相仿,特別是那一撇一捺的筆畫,屁股上撅的“狗尾巴”更像。也有人說,聽說那對聯是黃道士寫的。常言道眼見是實,耳聽是虛。大寶想親自到祖師廟裏看個究竟,可一時還想不出個合適的機會。聽玉華這麼一說,心裏真有說不出的高興。他一把奪過玉華懷裏抱的娃娃,果斷地說:“你去,答應他,二月初一上山還願認親。”

正月三十上午,孫大寶給黃道士來了個突然襲擊。他拿著紙糊的黑豬和白山羊,玉華抱著娃娃,著裝滿了香紙供饃和瞧看黃道士的禮物,一前一後順著崎嶇的山路來到了祖師廟。祖師廟裏,今天燒香的人比往日多了些,這座蕭條好久的廟宇,好像香火一下子又“紅火”起來了。孫大寶並沒有覺得奇怪,帶著老婆娃娃徑直入了廟院。

廟院裏,滿是蒼鬆古柏,遮得透不進陽光,角角落落還積著薄薄的殘雪。房屋脊,古裏古怪,梁上的畫,五顏六色。迎門的大殿兩側,還臥著兩條石龍,龍口裏吐著清清的泉水。大殿之內,坐落著一尊高大的祖師石像,石像前閃耀著兩團昏暗的燭光,飄散著繚繞的香煙。但是沒有道士念經,也沒有人擊敲鍾鼓。

孫大寶和玉華來到大殿,把拿的黑豬、白羊、香紙、供饃放在供桌上後,發現殿裏殿外已經無人,連頭也沒有磕,一直朝黃道士住的後殿而去。

卻說這後殿,新中國成立以後,便成了黃道士的下榻之地。老奸巨猾的道士,如一條不肯出洞的老蛇,終日盤踞這裏,不出山門。

今天一清早,黃道士就身著藍道袍,頭戴大風帽,腳穿登雲靴,頸掛念珠,半死不活地耷抹著眼皮,靜臥在太師椅上,等候著四鄉道徒來稟報“軍情”。

這時,在黃道士腳下跪著一男一女。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是柿樹灣的劉二貴,那骨瘦如柴的女人是梨樹溝被打死的日偽漢奸的老婆張寡婦。黃道士好像沒有發現他們,仍然紋絲不動地臥在那兒,手指慢悠悠地撚著黑漆發亮的念珠。張寡婦急了,忙用她那尖利得如貓爪子似的手指甲,狠狠地挖了一下黃道士的腳脖,罵道:“老娘都跪困了!”

聽見這酸溜溜的聲音,黃道士如大夢猛醒,睜開了核桃殼似的眼睛,肥胖的身體像個石滾立了起來。他想去攙張寡婦,可一瞧劉二貴也在場,隻好斜了一下眼算做表示。然後,他“吞兒吞兒”地笑了笑。他的笑聲很特殊,就像是倒尿壺時發出的那種聲音。而後撇著腔問道:“萬事可都如意?”

張寡婦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說:“如意個屁!事事都不順心。這幾天,民兵們白天黑夜都在我門前繞來繞去,嚇得我連門都不敢出。”

黃道士不滿意地瞪她一眼,說:“像你這般膽小如鼠,黃某何日才能治國安天下,張目定乾坤?”

張寡婦比他更生氣,一對風流的眼瞟了瞟他,嘴一噘:“喲!你膽大如狼咋不下山去跟共產黨碰碰!”

黃道士不作聲了,又“撲通”一聲臥在太師椅上,砸得椅子嘎嘎響。

劉二貴知道黃道士在等著聽他報告情況。他對自己的報告信心十足,以為師父聽了會大加讚賞,就滔滔不絕地把誘騙孫大寶妻子的經過講了一遍。講到末尾,他有意停頓一會兒,知道隻要把孫大寶要來燒香認親一說,師父定會拍案叫絕,封官加爵。因此,他生怕黃道士迷迷糊糊聽不清楚,故意清清喉嚨,咳嗽了兩聲,接著說道:“孫大寶已經答應了,明日要來廟裏進香還願,請師父收他娃娃當幹兒子!”

黃道士一聽,霍地跳了起來,劉二貴一見師父高興得跳起來,一顆心蹦到了半天雲裏。不料,黃道士卻“啪”地給他一個耳光,大聲罵道:“蠢材,混蛋!眼看真龍抬頭之日臨近,你把孫大寶引進山門,豈不敗露‘軍情’!”

劉二貴兩手捂著火燒火燎的臉,還沒有醒悟過來,又聽黃道士驚叫道:“怪哉!哪方施主,為何不告而入貧道下榻之地?”

劉二貴一瞧,原來是孫大寶夫婦出現在殿門口,嚇得目瞪口呆,臉色煞白。隻見孫大寶平靜地笑了笑,說:“小弟柿樹灣人,姓孫名大寶,前來拜見師父!”

黃道士聞聽這個濃眉大眼的小夥子就是孫大寶,嚇得渾身顫抖,魂不附體。但他又很快驅散了恐懼,從容鎮靜地把孫大寶打量一番,慢吞吞地說:“貧道獨居山門,從不與凡人交往,相公還是快快回家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