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罷一杯,孫大寶又斟上一杯:“這杯酒算祝黃兄和諸位客人直上青雲,你喝不喝?”
黃道士仰麵大笑:“喝!喝!”
酒杯還未落地,孫大寶又給斟滿了:“這杯酒算祝劉二貴夫婦白頭到老,早生貴子,你喝不喝?”
黃道士瞅著正在憨笑的劉二貴,苦笑著說:“喝!喝!”
孫大寶如此這般地逼著黃道士一連喝了十二杯,還在編排著讓他喝。旁邊的陪客見師父喝得滿頭大汗,臉色通紅,一麵勸他謝酒,一麵攔住孫大寶莫再敬酒。
孫大寶見黃道士已麵帶氣色,決定再逼他一步,嘿嘿一笑,說:“還沒敬夠哩!”
黃道士一聽,惱羞成怒,把手中的一杯酒“咕嘟”咽下肚子,又把酒杯口朝下搖了搖,朝孫大寶陰險地笑了一聲:“想把為兄灌醉?哈哈!我不會醉!”突然,他又如發狂的野牛一般地吼叫,“弟子們!弟子們!”原來這屋裏院外的來賓都是廟道的道徒。道徒聞聽師父這般狂叫,個個膽戰心驚,目光一起朝上房投去,師父仍是那般狂叫:“師父沒有醉!我還知道今天是二月初二。二月二,龍抬頭。我還知道現在是二更天,沒到三更啊!倘若師父醉了,酒杯落地。”他又重複了一遍,“酒杯落地,酒杯落地時,你們可要助師父一把!啊!”
“……沒到三更……酒杯落地……”孫大寶反複琢磨著這幾句話,心想:“要趕快把這個情報送出去。”可一時又不好抽身。
正在這時,從區上回來的玉華一陣旋風似的闖進來,拽住孫大寶罵道:“哎呀!你真是個混賬貨!你要把娃娃的幹老子灌醉?……”連罵帶拽,把孫大寶拖到灶房。
一走進灶房,玉華就低聲說:“區中隊的先遣隊已經到了,問對方行動時間和暗號。”
“時間三更,酒杯落地。”
“好!”玉華又說,“李隊長叫告訴你,第一要拖住敵人,第二盡力不使敵人掌握武器。”
“請他放心。”
說完,他就又返回堂屋了。
再說孫大寶走後,黃道士撩起道袍,站在酒桌邊,咬牙切齒地低聲向兩旁的道徒吩咐道:“今晚是真龍抬頭之日,戰機絕不可失。咱從這柿樹灣殺出一條血路,直奔區政府。隻要咱拿下區政府,各路兵馬也就揭竿而起,然後進攻縣城……”他又“吞兒吞兒”一笑,“不過,諸位要百倍小心,看我眼色行事,時間一到,槍刀馬快,先幹掉孫大寶的腦袋,然後幹……”話音未落,猛然瞅見孫大寶站在門口,又舌頭一轉,“幹……幹杯!”
兩旁的道徒正兩眼不眨地瞅著道士,巴望他快快說出第二個人的姓名,萬沒料到他卻吐出了個“幹杯”!都莫名其妙地你看我,我看你,當他們看見是孫大寶跨進門檻的時候,心裏豁然明白,惶惑無措,有的捏住了酒杯,有的捏住了茶杯,還有的抓住了筷子……
話說洞房,吳秀英領著一群娃娃正在鬧張寡婦。
張寡婦一本正經地坐在床沿上,羞答答地勾著頭,真真白白拿著個新娘子的樣兒。秀英貼近她的身子,拽拽粉紅色的花絲格上衫,摸摸墨綠色的八絲綢褲子,朝娃娃們噘噘嘴:“咦,瞧你花嬸子,打扮得像個帶纓的紅蘿卜!”
娃娃們嘎嘎嘎地笑開了。新娘子兩胳膊一撲甩,扭個麵朝裏。
秀英一撇嘴:“咦,裝的跟真個一樣,誰沒當過新媳婦!”
娃娃們又笑了。新娘子忍不住也笑了,揚起巴掌輕溜溜地拍打秀英。秀英一看時機成熟,就轟動娃娃們上:“娃娃們,快快掏,花嬸身上有核桃……”娃娃們嘎天嘎地笑著,一擁而上,把新娘子的花衣裳抓得刺刺啦啦響。秀英也趁勢在新娘子身上摸了兩三遍,也沒摸出鑰匙。她接著又鼓動娃娃們:“娃娃們,撕尿罐,尿罐裏頭有銀元……”“娃娃們,快翻箱,箱子裏麵有花生糖……”“娃娃們,翻花盒,花盒裏頭有紅棗,棗兒大,棗兒甜,吃上一個忘了娘……”她念了長長一串詞兒,引逗娃娃們幾乎把新娘子帶來的家具翻騰完了,仍沒見個鑰匙的影兒。眼看時近三更,秀英沉不住氣了,急得冒出一頭大汗……
堂屋正間裏,黃道士聽見西廂洞房裏亂嚷嚷,知道是在摸抓張寡婦,心裏比吃醋還難受。他更擔心的是,櫃子鎖上的鑰匙又藏在她身上,萬一……他越想越怕,於是瞅著劉二貴,嘴朝西廂挑了一下。
劉二貴心領神會,迅速來到了西廂。一進門就板著臉嚷嚷道:“哎呀!哎呀!別鬧啦,別鬧啦,看你們跟瘋子一樣。”娃娃們不敢吭聲了。
秀英把眼珠子一翻:“咦,看多嬌啊,誰可把你花老婆摸壞啦?”
娃娃們又笑了。劉二貴沒有笑,他正朝張寡婦使眼色,張寡婦下意識地背過兩手去摸了摸頭發纂。
秀英的眼神迅速地捉住了張寡婦的這個動作,她心裏一亮:“這個浪貨,臉抹得紅疙瘩似的像個五月鮮桃,咋又挽個老婆纂?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