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貴,快來斟酒,跑啥哩?”堂屋裏又傳來孫大寶的喊聲。
“去吧!去吧,摸不壞你花老婆。”秀英連推帶拉,劉二貴才斯斯文文地走出了洞房。
劉二貴剛走,秀英又念出一串詞兒:“娃娃們,瞅花嬸,花嬸頂個花手巾,拽開花嬸長頭發,看看裏頭藏的啥。”娃娃們又一擁而上,張寡婦見勢不妙,身子搖撥浪鼓似的搖得娃娃們近不到身前。秀英向娃娃們噘噘嘴,幾個“勇敢分子”便爬到了床上,抓掉了她頭上的花手巾,拽住了“老婆纂”,那個樣兒就像拽住了張寡婦的尾巴,她又踢又咬,連罵帶打。秀英還在鼓動娃娃們:“娃娃們,別害怕,花嬸光罵不肯打,快快拽開長頭發……”說著,胳膊猛一掃,把張寡婦掃倒在床上,娃娃們有的捺手,有的按腳,張寡婦跳不動了。忽然,秀英的小侄“大狗子”尖叫了一聲:“二嬸,你瞅。”秀英一瞅:兩根,黃閃閃的,四指那麼長,豆粒那麼粗,頭頭上有個彎鉤兒,她一把奪過來:“娃娃們,換糖哪!”拔腿就往外跑。
“啊呀!出刀客啦!”寡婦一陣哭喊著,“出刀客啦!我頭上的簪子叫偷跑啦!”
聽到這野貓般的哭喊,堂屋裏如正響的喇叭斷了電,突然靜寂了,靜得能聽見牆縫裏蟲子的叫聲。但是靜得非常短暫,短暫得在場的人隻眨了一眨眼。黃道士臉色煞白,“叭”地摔掉酒杯,道徒們就如一窩失了巢的馬蜂,亂嗡嗡的。有的往院裏跑,有的往洞房裏跑,還有的想砸櫃子取槍。黃道士兩眼噴射出憤怒的火焰,正要示意旁邊兩個家夥收拾孫大寶。“舉起手來!”吼聲炸雷般地響在他的耳旁。他抬起眼皮子一瞅,一圈槍口對準了他。院裏也站滿了持槍的民兵,道徒們都乖乖地舉起雙手。
這時,狡猾的黃道士故作若無其事地翻翻眼:“貧道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站在黃道士對麵的一個虎彪彪的漢子,輕蔑地掃了他一眼:“這意思是請你去治國安天下,張目定乾坤!”他就是高丘區中隊的李隊長。
黃道士灰白的臉上滲出一層冷汗,但他的樣子更加狡猾,哼了哼鼻子道:“貧道自幼脫離紅塵,素來是正身修心,不問凡事,一心積善,什麼安天下,定乾坤,黃某不曾明白。”
突然,張寡婦哭哭啼啼,從洞房裏跑出來,喊叫著:“黃師父啊黃師父。”磕著頭說,“各位長官,念我三十六歲個寡婦,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吧!”一見此情,黃道士也立刻神氣起來,傲慢地在屋裏走了兩步,輕鬆地撚著漆黑發亮的念珠,冷冷說道:“人家這是新婚之喜,我不明白,你們為何真槍實彈地闖進來?”
孫大寶見這幫壞蛋繼續玩弄花招,氣得渾身發抖,大喝一聲:“你們別演戲啦!你們的‘假婚記’收場吧!你們想利用這個機會聚眾暴動,真是瞎了眼!”
黃道士腳一跺:“你這是血口噴人,誣蔑貧道!”
吳秀英這時刻從洞房走過來,把從櫃子裏搜查出來的一張“委任書”遞給了大寶。大寶接過一瞅,是黃道士的親筆字,上麵自封“朝廷”,封張寡婦為“娘娘”,封劉二貴為“反共救國地下軍總司令”,還封有其他文武十大官員。接著,他又從兜裏刷拉掏出那幾張反動“沒頭帖”,往黃道士麵前一亮,說道:“鐵證如山!休想耍賴!”黃道士那核桃殼似的兩眼,閃出絕望的綠光。他正想躥上來一把奪去撕掉,猛然“嘩啦”一聲響,他的身子被嚇軟了,睜眼一看,原來是吳秀英、張玉華和其他幾個女民兵打開了櫃子,把裏麵藏的槍支搬出來扔在他的麵前。
一看見槍支,他便如一個走到絕境的人,突然發現了一條新道路。他“刺啦”撕開道袍,露出兩肋龍紋,張大血口,狂叫一聲:“弟子們!師父是真龍天子!”
話音剛落,道徒們就一哄而起,正想搶奪地下的槍支,見民兵們怒目橫眉地持槍圍了上來,他們一個個傻了眼,乖乖地舉起手來。
區中隊李隊長盯著黃道士,憤恨地說:“你不是真龍,你是大惡霸!”他手中亮出鄰縣公安局印發的一張“通緝令”,“通緝令”上麵印有黃道士的“狗頭像”,並把他的身世寫得清清楚楚。他本是鄰縣一個大惡霸,一九四七年該縣的剿匪反霸鬥爭剛剛開展時,畏罪潛逃五朵山祖師廟,冒充道士,組織反動會道門,妄圖推翻共產黨,建立“黃氏天下”。李隊長當眾把這張“通緝令”念完以後,又宣讀了逮捕證,黃道士渾身軟得如一條倒完了糧食的布袋,張寡婦、劉二貴和其他反動骨幹分子,一個個舉起雙手,被民兵們押進鄉政府。
第二天早晨,柿樹灣就如一鍋開水似的沸騰了。村頭巷尾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男女老少一齊湧到鄉政府門前,慶祝民兵們取得的勝利,迎接縣委派來的土改工作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