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秘書一隻手拎著一盤一丈多長的黑色橡膠管子,一隻手抓著門把正要落鎖,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卻來到了他的麵前。
“同誌,公社王秘書在不在家?”小夥子開腔了。
王秘書兩隻小圓眼一骨碌,猜出他倆是登記結婚的,搖搖頭說:“不知道。”“哢嗒”鎖上門,鑽進門前的私有菜園裏澆水了。
“忙哪,王秘書!”猛然冒出這個聲音。
王秘書擰脖子一瞅,還是張莊那個五十多歲的“大黑娃”。他心煩得如同吃了蒼蠅,很不歡迎地說:“又來啦。”
“又來了。”大黑娃憨笑著跳過籬笆,奪了他手中那根噴著水的膠管子……跟著,那小夥子也機靈地跑過來,幫助他小心地澆著已經開花的茄子、辣椒、番茄、黃瓜……
王秘書高興了,媽媽嘴笑得像裂開口子的石榴,也會說話了。又是說吃辣椒開胃口啦,又是說番茄含維生素多啦,一個番茄相當於一個雞蛋的養分啦,話多得就像閘不住的渠水。
剛澆完菜進到屋,又來個三十七八歲的胖子。他一進門就咋呼道:“夥計,戰一棋?”
王秘書眼擠擠他:“辦公哪!”
“呀!叫你當個秘書真虧了!”胖子撇撇嘴說。然後又一笑,“夜黑輸怕了?”
“噫,你啥時候贏過?”他扭過頭瞅瞅身後跟的三個人,張開媽媽嘴,“吞兒吞兒”一笑,“這家夥想輸一棋哩,我叫他輸一棋看看,都別急,啊?”
大黑娃說:“俺還要去拉化肥哩!”
“咦,那還美哩,你就先去裝車吧。”王秘書一邊說,一邊擺棋子。
大黑娃氣得忍不住笑了,兩個年輕人也無奈地搖頭歎氣,隻好圪蹴到門外去。
“丁零零……”窗台上的電話機響了。
沒有人來接電話。
“丁零零,丁零零……”鈴聲響得更加急促。
王秘書和胖子就像在另外一個世界裏,往這邊看也不看一眼。
大黑娃急了,去拿起了耳機子,一聽是找王秘書的,忙喊道:“王秘書,電話找你哩。”
王秘書一雙責備的眼睛看看他:“真扯淡!誰叫你接哩?”
“咋?……”他不解地望著王秘書,沒趣地壓上電話。剛壓上,鈴又響了,他臉一扭,“響你響去!”
這時,王秘書開腔了:“你對他說沒在家。”
大黑娃遲疑了一下,又去抓住耳機子,扯著嗓門說:“他說了,叫我對你說他沒在家。”
“真日媽不會說話!”王秘書“呼”地從椅子上蹦起來,手裏幾個棋子兒也扔在地上。
胖子快贏了,一把拉住他:“走棋吧,管他哩?”
王秘書剛捏住棋子兒,電話鈴又響了。他知道不能再不理睬,用媽媽嘴衝站在門口的小夥子努了努,意思是把耳機子遞給他。小夥子隻得把耳機子從窗孔裏掏進來,遞到他手中。他一邊走棋子,一邊惡狠狠地問:“你是哪裏?縣革委?朱秘書?”他立刻笑容滿麵,歡腔喜調地說:“你為啥早不說清哩?我以為是下邊哪個大隊電話找哩。嗨嗨!忙得很,忙得連放屁……不不,連吸煙的空兒都沒有。”他覺得那樣說太放肆,忙改了口,“有啥指示?嘻嘻,是的,有個社員叫大黑娃……”
電話裏問:“他說一九七六年公社一個幹部在張莊駐隊,不準豬羊出圈,大黑娃的花母豬一天跑到了池塘打泥,也被罰了三十元……事實如何?”
“千真萬確呀!啊!你放心,我一定親自解決。”說著,他忍不住又推了一個棋子兒,“將!”
“將什麼呀?”電話裏又問。
“哦?”他那雙像滾珠一樣的眼珠子,來回一轉,嘻嘻笑著,應變道,“將將他們大隊支部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