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話器裏響起滿意的笑聲,王秘書的笑聲更響更脆。
王秘書正要去壓電話,一個人在門外說:“哎呀!照這號幹部的整法,啥時候能實現四個現代化?”
王秘書“啪”地打開窗子,正想發火,瞅見院子裏站滿了人,便換成一副笑臉,衝著那人不緊不慢地說:“噫,你牢騷我個小小的公社秘書算啥本事,我還天天來上班,有的人官比我大,還不如我哩!你有本事你上大官跟前牢騷去……”幸虧大夥七嘴八舌勸說,他才住了口。
他總算開始辦公了。工作效率也還不低,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那群人打發走了。屋裏隻剩下大黑娃和那個小夥那個姑娘。
王秘書眼翻翻大黑娃,用好像是關心的口吻說:“你的事這樣吧,我再給你們大隊寫封信。”
“呀,別浪費紙啦。你知道,去年秋天,我就開始找大隊,大隊說那宗事是公社幹部處理的,介紹給你,你又說那幹部調走了,給介紹到縣裏,縣裏又介紹回公社,你又介紹回大隊,大隊還介紹給你……像老太太拐線一樣,拐來拐去,拐一兩年了。”
王秘書越聽越不耐煩,媽媽嘴凸得能拴驢。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張砂紙,跑到西牆根,在新做的菜櫃子頂上刺溜刺溜打毛刺。
大黑娃急忙攆過去,哀求道:“你千萬重視重視,況且你也答應了縣上領導,給親自解決。”
王秘書眼一白:“親自寫信算不算親自解決?”
大黑娃苦笑道:“我是說你跑一趟。”
“跑一趟?你看我忙不忙?那好,你等著吧!”臉一扭,問兩個年輕人,“你倆啥事?”
“辦個結婚手續。”小夥子遞上介紹信。
王秘書燃著煙,一口氣吸了半截子,連介紹信也不看,問道:“哪個單位的,叫啥名字?”
“縣文化館的,叫何大朋。”
“她呢?”
“叫張麗娟,住本社紅旗大隊。”
王秘書又是不緊不慢地打著砂紙,漫不經心地問著,是自由戀愛不是,談幾年了,花錢沒有,直到問得再也沒話可問了,才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給他倆填寫結婚證。他捏住蘸水筆剛蘸飽墨水,內屋裏傳來了小雞“唧唧唧……”的叫聲。
“乖乖喲!”他驚叫了一聲,跳進內屋。他把那個裝小雞的“氣死貓”簍子提出來一看,十幾隻“澳洲黑”就像三伏天太陽下的小草一樣,抬不起頭。他用手把它們一撥拉:“死了一隻!”
大黑娃一摸雞脖子:“餓死了。咋不喂米呢?”
“忙起來就忘了。”王秘書去開櫃子找米,“喲,沒米嘍?”又對著他仨說:“你們先出去一下。”
三個人走出來。王秘書也推著自行車出來了,並隨手帶上門。這三個人更加茫然了。王秘書朝他們淡淡一笑:“我去糧店給雞娃稱點米。”
何大朋急得紅了臉,手一橫,攔住了他:“俺的結婚證還沒發哩。”
“急啥哩。”
“咋不急?俺急著回去搞畫展。”他指指未婚妻,“她急著回去給實驗田澆水。”
王秘書見他執拗,隻好拐屋裏給他們填寫了結婚證,才又推上車子走。
何大朋笑微微地攤開結婚證,一看,愣怔住了。隻見上麵這樣填寫:何大朋,女,25歲。張麗娟,男,28歲……他又奪過愛人手裏那張,一看也是那樣填寫。急忙攆上王秘書:“你看,你咋會把她寫成男,把我寫成女呢?”
他一瞅,果真錯了,“撲哧”一笑,說:“就這吧,男女都一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