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張大噴也整天背著紅寶書亂竄,搞什麼“三忠於”、“四無限”。但是,他這方麵的本事沒有紅衛兵的本事大,名聲不響。“批林批孔”後期,村裏開展學習小靳莊活動,組織全民性的學唱革命樣板戲和賽詩活動,白天戰天鬥地學大寨,夜晚唱戲賽詩,連六七十歲的老太太也能來上兩段樣板戲。那天,公社在村裏召開學習小靳莊現場會,各生產隊的幹部要來參觀群眾性的賽詩和唱樣板戲活動。隊長宣布,誰的戲唱得好,詩說得好,能贏得一次鼓掌加十個工分,能贏得兩次鼓掌翻番加四十個工分。張大噴一想:這事幹得,不出力,還快活,又得高工分,何樂而不為呢!要是兩口子都幹,得工分就更多了。於是,他問生產隊長:“要是兩個人都上場呢?”隊長說,兩口子都上場記雙工分,也獎雙工分。回家後,他動員好妻子,連夜編了首《兩口子上詩台》,又練了一段樣板戲。第二天一吃過早飯,就往大隊部去了。
這時候,參加現場會的同誌都來了。大隊支書吸取那年“活學活用講用會”的經驗教訓,把張大噴排在第一個上場,張大噴拉著老婆往台子角一站,就噴了兩句:“別看老張我沒文才,拉著老婆子上詩台。”好!有意思!人們一齊鼓掌。張大噴更加有勁,拉著老婆子站到台正中,他說一句,他老婆對一句,一替一句,挺押韻的。打這天以後,村子裏賽詩和唱樣板戲的活動搞得更加熱火朝天。不久,被樹為本縣的小靳莊,來參觀的人絡繹不絕。大隊支書幹脆讓張大噴兩口吃住在大隊部,成了農民“專業詩人”。後來,外地來參觀的人漸漸少了,三五天才來一起,支書讓張大噴兩口回家吃住了。這樣,大隊可以節省幾斤小麥。那天,老婆子說半年沒回娘家了,回娘家去。快晌午時,大隊通訊員來了,說外縣來了一群參觀的,支書讓他兩口火速到大隊部去。乖乖,老婆娘家離這二十多裏,騎自行車接也來不及了,就是打電話也不行呀!他知道,每次賽詩會都是拿他兩口子上詩台當“王牌”,沒這張“王牌”是激動不了人心的。這怎麼辦呢?他正急得抓耳撓腮,弟媳收工回來了,他靈機一動,叫弟媳跟上去。過去和她嫂嫂天天在家練,那些詩句她也知道,隻用把“拉著老婆子上詩台”一句改為拉著弟媳婦上詩台就可以了。剛說時,弟媳不同意,後來他動員道:“你幹活為了啥?還不是為了掙工分,黑汗白汗一天弄幾個工分?賽一首詩十個工分,再鼓幾次掌,又獎勵幾十個工分,勝過幹十幾天活,傻什麼?”這麼一說,弟媳同意了。他和弟媳到大隊部時,人們早已等急了。支書催他快上台。他拉著弟媳婦往台子角一站,又是那麼兩句:“別看老張我沒文才,拉著老婆子上詩台。”村裏人“嘩”地笑了,弟媳婦臉一紅,雙手捂住臉跑了。這場賽詩會弄砸鍋了,支書氣得吹胡子瞪眼。打這以後,沒人來參觀了。不過,時間沒過多久,政治形勢發生了曆史性的變化,也不興那一套了。
時間又過了兩三年,張大噴又添了兩三歲,白頭發多了幾根,額上的皺紋也多了幾道。張大噴總是還想噴,苦於沒有機會。因為村裏分了田,實行了聯產承包責任製,誰不幹活沒飯吃,田裏活他不想幹,前半輩子光賣嘴也不會幹。於是,他就去街上賣老鼠藥。這行當的確適合他幹,想咋噴就咋噴,哪怕噴塌地噴塌天,噴得五黃六月下大雪也沒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