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娃是個靦腆娃,一天到晚都是鑽在村南邊的菜園裏。他種菜的技術可高哩!種的茄子長四個葉就開花,種的黃瓜剛甩蔓頭就坐胎,種的番茄吃著光甜不酸,種的辣子個個長得紅鮮鮮。菜園南麵,隔一塊高粱地,有一塊棉花田。種棉花的姑娘叫玉蘭。她上工下工常從菜園裏過,把一條地埂子都踩得明晃晃的。玉蘭見了秋娃總是說,有空兒去俺家玩,想看什麼小說時言語一聲。秋娃總是這樣想:小夥子找姑娘,人們免不了往“那兒”想,況且又不是一個生產隊。因此,他不肯去。
這天,下雨了,地裏幹不成活,他不願跟那些娃娃們在一塊兒下棋、甩牌,也不想老看那些“黃瓜”、“白菜”之類的書籍。他想“改善改善”生活,看看小說,才下決心去到玉蘭家。
玉蘭見了他,十分熱情,又是給搬凳子,又是給倒茶。
秋娃見玉蘭爹娘不在屋,格外拘束,支支吾吾地說:“我想……找本小說看看,啥書……都行。”
“有本《第二次握手》。”
玉蘭說得十分幹脆。說話間,她看見秋娃穿的灰的確良襯衣上缺了個扣子,忙在娘的針線筐裏找到一個小白扣和針線,對秋娃說:“襯衣脫掉,我給你釘釘扣子。”
秋娃臉紅了:“不用咧,不用咧。”
玉蘭仍不依,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裳襟,嗔責道:“老老實實站好。”
秋娃慌神了,心裏說:這……這有人看見可要說閑話哩!他想勸阻她,可是不行,玉蘭已經用一隻手撳著扣子,一隻手開始飛針走線。
大門“咣當”一聲開了。秋娃驚慌地揪斷玉蘭手中的針線。
玉蘭一雙不明白的眼睛瞪著他:“咋?你慌啥哩?不等把線綰個疙瘩。”
秋娃以為是來人了,一瞅是一頭母豬拱開了門,低下頭傻笑了,心裏卻還像做賊似的“怦怦”跳。他要過玉蘭的書匆匆離去。
又一天,秋娃正在井上開著電動機抽水澆韭菜,玉蘭來了。她沒有走到井台上就喊:“喂,新出版的《小二黑結婚》,你看不看?”
“《小二黑結婚》?”秋娃喜出望外。他早聽說過這是趙樹理的名著,可惜沒有欣賞過。他羨慕地望著玉蘭手中的書,說:“看看唄。”
玉蘭把書給他,就上地了。秋娃關上電閘,往彎腰柳樹下的石凳上一坐,翻起書本。突然,書本裏掉出一張照片。他撿起來一看,是玉蘭的半身照,她還抿嘴笑著呢。他腦子裏猛地一嗡,這是咋回事呢?他懷疑玉蘭是有意送給他。可是看看照片背麵,沒有寫贈給張秋娃,也沒有寫王玉蘭贈。他想,也許是玉蘭無意夾在書本裏的。可是她為什麼專門送書來?而且送的又是《小二黑結婚》?這實在是個令人難猜的“謎”。他想啊想啊,想到玉蘭見他總是嫣然一笑,想到玉蘭一針一線在給自己釘扣子……越想越覺得玉蘭是有了“那個意思”。他自個兒笑了。不知什麼時候埋藏在心田裏的“愛情”的種子開始萌動了:要真的能娶上玉蘭也不錯哩!雖說她相貌不出眾,可她勤勞、樸素、熱情、開朗;再說自家弟兄又多,找個媳婦難著哩。他想著想著,心裏像吃了吐魯番的葡萄一樣的甜。他用一張紙包好玉蘭的照片,裝進衣兜裏,往番茄地去了。
傍晚,玉蘭從菜園裏過時,秋娃紅著臉迎了上去,遞過半筐橘紅色的番茄,憨笑著說:“這是個新品種,你拿回家嚐嚐。”玉蘭搖搖頭:“這是你們隊的,俺不要。”
“這記在俺家賬上了。”秋娃一雙眼睛不安地看著玉蘭說。他生怕人家不收番茄。
玉蘭見他是真心實意要給,不再推辭,把番茄拿走了。隔一天,她還筐子時,也給秋娃放了幾個又紅又大的“五月鮮”桃子。
玉蘭一收下番茄,秋娃就覺得有幾分把握。吃著玉蘭送來的桃子,他就覺得把握十足了。玉蘭一定是有了“那個意思”。他主意已定,也送給她一張半身照。可是他想了想,又有點害怕:姑娘們的心是很難琢磨透的,萬一她不是那個意思咋辦呢?那張揚出去可要丟臉哩!他又反反複複想了兩天,果然想出一條妙計,也把照片夾進書本裏,還給了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