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妞還怪精哩!”賴四誇獎道。
“哪有平地人精。”桂兒翻他一眼。
又說了一陣話,賴四問她:“這麼長時間不回去,你婆家會不會起疑心?”
桂兒答:“我說俺連夜回家了,明兒有事兒。”
“哦。”賴四點點頭,“你愛人也沒說送送你?”
“誰愛人?我不愛他。”桂兒說。
“你不愛他,他愛你也行啊,晚上陪你看戲了吧?”
“陪龜孫!是個瘸子腿,晚上出不了門。”
“那你為啥同他定親?”賴四問。
“還不是爹娘逼的嘛!”桂兒說著掉了淚,“前年我爹得了胃穿孔,急需做手術,錢拿不到,醫院不肯做手術,俺娘就圖了三百塊錢,把俺許給了人家……”
“你娘也太草率了。”賴四不平地說。
“也難怪他們。”桂兒說,“他要不是個瘸子,長得再醜我也不嫌棄。”
說到這兒,賴四什麼都明白了,問:“你嫌棄我嗎?”
桂兒說:“不嫌棄有啥辦法?”
“有辦法!”賴四激動地說,“你跟我去南陽嘛!”
“人家馬上就要迎親哩,日子都選好了。”
“那咋辦?”賴四急了。
桂兒沉吟片刻問:“你能拿出三百塊錢嗎?”
“咋啦?”賴四拉長了臉。
桂兒說:“你要是能拿出三百塊錢,我就把這門婚事退了,也不叫他們人財兩空。我爹娘也能說得通。”
賴四歎了一口氣,心裏說,我要有三百塊錢早就娶上老婆了,還會打光棍到現在?他跑了一秋一冬積攢有百十塊錢,回去還得給生產隊交工分錢,還得給娘看病,還要過年……他沒有直說,反問道:“要是沒三百塊錢呢?”
“那隻好嫁給人家。”
“你情願嗎?”
“不情願有啥辦法。”
“跑!”
“往哪兒跑?”
“往南陽跑。”
桂兒否定地搖搖頭:“我不幹那傷風敗俗的事。”
“那叫反潮流。”賴四搗她一拳,自己也不知道咋想起這麼一句話。
桂兒還是搖頭不認。
賴四一把攬住桂兒,將桂兒緊緊摟在懷裏,他對桂兒說,好吧,不讓你為難,我一定想辦法攢三百塊錢,隻是需要時間。要她先把婚期拖住,倆人一直談到天快亮才分手。
分手時,他倆約定臘月初八晚上在桂兒家村東的機井房裏相會。
臘月初八這天,賴四沒有唱戲,晚上也沒有吃飯,早早的往涼水泉村東的機井房去。剛開始,他在機井房的外邊轉悠,好大一會兒,還不見桂兒的影子。天越來越黑,也越來越冷,凍得他直打哆嗦。機井房沒有門,掛著個草簾子,他喊了喊,沒有人,就進去了。他劃了根火柴,見地上鋪著一條破破爛爛的草簾子。看樣子過去有人守護機井在這兒住。他希望護井人今晚不要來,如果來了他和桂兒就不方便了。他坐在草墊子上打著火抽著煙等著桂兒。坐了一會兒還不見桂兒來,他就又出去看,就這樣,他一會兒到機井房裏來,一會兒到外邊去,坐臥不安。銀鐮似的月亮已經落了,夜色更暗,估摸已經半夜了,還不見桂兒,他就躺在草簾子上,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
突然機井房外有了腳步聲,保持特有敏感的賴四醒了,他估摸是桂兒來了,忽地坐了起來,嚷道:“你可來了?”
“誰可來了,你在等誰?”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賴四一聽,糟了,忙說:“沒……沒等誰。”
“那你幹什麼哩?”
“睡覺。”
那男人打開了手電筒,強烈的電燈光刺得他難以睜眼,借著燈光他看見了,一男一女兩個民兵,都背著步槍。剛開始他以為是守護機井的人來了,現在看來是巡邏的民兵。
那兩個民兵不容分說,扯起他的胳膊就要往大隊部拉。
賴四這下子害怕了,他不是怕別的,是怕一走見不到桂兒了,忙解釋道:“我……我……我是到處跑著說書哩!”
“沒錯,今晚就是抓流竄犯哩!”男民兵說著還踢他一腳。
“我不是流竄犯。”賴四繼續申辯著,“我是說書哩!我一不偷,二不搶,到處宣傳毛澤東思想,宣傳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宣傳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男民兵又踢他一腳,訓斥道,“不老實,說書為啥不到村裏去說,鑽到這機井房幹啥?想偷電動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