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6月16日
婚禮如期舉行,我穿上了那件如夢如幻的婚紗,在我家的客廳裏坐滿了親朋好友,她們每個人的臉上都蕩漾最燦爛的笑容,我母親接受著每個人的稱讚和道喜,唯獨我在強顏歡笑,獨守空房,等待新郎的轎車來接我。
我突然很想逃,逃開這場婚禮,我總覺得這場婚禮對我而言,是生命的終點站,是我的墳墓,我將萬劫不複,死不瞑目。我很想有一個借口和理由讓我逃離,逃離的遠遠的,再也沒有人找到我。
我突然很想很想卓夜,他知道我要結婚了嗎?這裏有他死黨好友,應該會有人想盡一切辦法地聯絡他,告訴他我結婚了吧?他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他會打電話過來嗎?
電話鈴響了,我激動地猛站起來,幾乎是撲著過去接電話的,差點摔倒,我竟然那麼渴望地希望是他打來的。
當我聽到電話另一頭充滿磁性又略帶沙啞的聲音時,我的喉嚨裏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了一樣,鼻子酸酸的。
是他!真的是他!卓夜!
他是從火車站打來的。他說,他本來打算來參加我的婚禮的,但又怕影響到我們的婚禮,於是又買好了返程的火車票,決定回去了,臨走前,還是忍不住打個電話跟我道一聲賀喜。
我拿著電話機,突然就哭了起來,開始還是很小聲的哭,接著就哭得越來越傷心了,哭聲也漸漸大起來。客廳裏人聲鼎沸,根本沒有人會知道我在房間裏哭。
我感覺到卓夜也一定在流淚,因為我聽到他聲音裏的淚浪,但他還是用盡量輕鬆的語氣說,你是怎麼了?你應該感到幸福快樂,應該開心不是嗎!為什麼要哭呢?在這麼喜慶的日子裏掉眼淚被別人看到多不好啊!
我盡量控製了一下自己,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盡量用平穩的口氣說,你知道嗎?大家都說我穿著婚紗的樣子很美,我也覺得自己挺美的。
是嗎?我想你一定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我又哭了起來,哭得那麼那麼的難過,那麼那麼的傷心,我哭著說,怎麼辦?我都快記不清你的臉長什麼樣子了。我真的好想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天,顯然對方在拚命控製自己的情緒,對方那頭好像長長歎了一口氣,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說,不,你不能再想我了,你該好好的愛你的丈夫,其實我不該打電話過來的,可,就是忍不住,我沒想到你還……,好了,什麼都別說了,祝你幸福,你一定好好好的。我該掛了,免得驚動你的家人。
你等等,我去找你?
你不能來找我,否則會出大亂子的,你該好好地等待新郎來接你,不可以穿著婚紗到處亂跑,好了,我必須掛了。
你等一下,你別掛。
電話那頭傳來電話掛斷的忙音,我依然對著電話機喊,你等等,你別掛。
然後,我拋下了電話,衝出了房間,衝出了客廳,客廳裏頓時亂成一團,不明所以,個個在問,這是怎麼了,這孩子要去哪,她們紛紛追了出來,我不由地加快了速度,衝到樓下,我看到了冷野。
他捧著一大束的鮮花,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那麼英挺,那麼帥氣,他正從紅色的轎車裏走出來,還來不及跟我打招呼,我就已穿進了一條巷子,那是去往火車站的捷徑之路,過了那條巷子,我攔下一輛計程車,直奔火車站。
火車站的人群似乎永遠比任何地方密集。我穿著婚紗茫然無措地繞著火車站的周圍跑著,到處張望,在茫茫人海裏搜尋,很多陌生的麵孔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他們準以為是新郎逃婚了,新娘在尋找他的新郎,也許吧,卓夜就是那個逃跑的新郎。可哪裏有卓夜的影子,我胸口一陣一陣的觸痛,痛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孤獨,雖然身邊周圍到處是人,可我卻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最寂寞,孤單的一個,沒人關心,沒人理會。月台上傳來火車轟隆隆在鐵軌上滾動過的聲音。
一個年邁的乞丐,手裏端著個盆子,到處乞討。我掏出十元錢丟了進去,老乞丐連聲感謝,說了很多吉利的話。我突然發現自己和這個乞丐也差不了多少。這乞丐端著盆子向人乞求金錢,而我自己也端著盆子,向別人乞求愛。所不同的,這乞丐的盆子裏有人丟進金錢,而我的盆子卻一無所有。我豈不是比乞丐更加的可憐。
在前方的馬路上突然傳來一聲撕裂般撞擊聲,車子的刹車聲,然後我便看到人潮向那裏湧了過去,聽說是出了車禍,撞死了一個人,我無心去理會,繞開那些聚集在一起看熱鬧的人群,失魂落魄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