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人知道,班超和大哥班固一樣,都是不安分的人。人在田裏,心卻在天上飛翔。莫名的衝動,對遙遠的渴望,經常衝擊他的胸膛。或許,他不屬於大地,大地圈不住他騷動的心。隻有天空,遼遠的天空,才是他向往的天地。
班固被抓後,班超決定上訪。這是唯一的辦法,班固做的是大事業,非凡夫俗子所能懂。所以他很擔心郡屬亂整,整出一個天大的冤案來。
班超修書一封,飛到了長安,幾經轉折,落到劉莊手裏。班超的上訪信,引起劉莊高度重視,召見班超。
班超到了洛陽,告訴劉莊,班固做的工作,隻是想完成父親班彪寫史的願望,所寫史實皆考據,不是亂來,不信您可以親自看看他的書稿。
就在這時,郡屬把班固的書稿送到了洛陽。劉莊一看,不得了,人才啊。
殊不知,班固是個有想法的人,劉莊也是。班固想做司馬遷第二,實現父誌,劉莊則想做漢武大帝第二,完成劉秀未竟的事業。殊途同歸,天意啊。
當然,漢武大帝閹了司馬遷,相反,劉莊待班固不錯。劉莊認為,班固掛名修國史,實則就是替劉氏皇權修家譜,而且修得還不錯,這樣的人,流落到鄉下,太可惜了。被關到監獄,那就更荒謬了。
不久,班固光榮出獄。因禍得福,劉莊給他換了一個好工作——蘭台令史。
就這樣,班固全家又搬回洛陽。班超在洛陽也謀到了一份工作,替人抄寫文書,工資很少,生活很艱難。
班超的夢想很大,洛陽也很大,可從來沒人能懂他。對他來說,抄寫文書,那是一眼望到底的行當,難道他這輩子,就獻給無味沒勁的抄書事業了嗎?班超異常苦悶,卻無處發泄。
終於有一天,他突然把筆扔下,大聲叫道:“大丈夫當效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怎能一輩子搞這沒趣的文書工作?”
班超一語既出,引來同事哄堂大笑。他們以為,班超也就發發牢騷,解解悶,減減壓,純當樂子。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班超胸中的一顆心,已經長到了喉嚨,幾乎要撐破胸膛了。
同事笑班超,班超也笑同事。他化用了陳勝當年曾經很牛的一句話,對他的同事們搖頭歎息道:“小子安知壯士誌哉!”
為了證實自己不是燕雀,班超決定去看相。看相的人這樣對他說:“老大,盡管你是一介書生,但是將來肯定封侯於萬裏之外。”
班超聽得眼睛一亮,問道:“您怎麼證明,我就是一隻封侯於萬裏之外的鴻鵠?”
看相的接著說:“你看你,長著燕頷虎頸,燕子會飛,老虎會食肉,這天生就是建功封侯的命相啊。”
是真的嗎?可能是真的。
阿甘說,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麼。未來,會是什麼樣的日子呢?班超盼望著,渴望著,期望著。正當他做著美夢時,劉莊悄悄地來到了他身邊。
有一天,劉莊問班固,你老弟班超最近如何?班固實話實說,他替官府抄文書,賺點小錢贍養老母。劉莊一聽,哦,那麼有才的人,混得那麼苦。不如這樣吧,你叫他把工作辭了,到校書部來上班。崗位嘛,就跟你一樣,蘭台令史。
夢想太遙遠,命運多可笑。對班超來說,蘭台令史是個什麼玩意兒?抄抄寫寫的小公務員嘛。不,這不是我想要的。
或許是無意,或許是有意。不久,班超工作上犯了點錯誤,被免去蘭台令史,成了無業遊民。人生就像馬拉鬆,在無望中徘徊,在苦悶中掙紮,班超在洛陽整整忍了十一年。
十一年後,他終於等來了一個徹底改變他命運的人。
在班超看來,人這輩子,就像在大海中駕舟航行,可以消沉,但絕不能沉淪。在無望的穀底裏,班超學會了等待。在等待中,他認識了竇固,倆人走到了一起。當竇固再度被皇家起用時,班超也出山,跟隨竇固征伐北匈奴。
在征伐北匈奴行動中,班超表現出色,和竇固並肩奮戰,打了一場漂亮仗。於是,竇固決定培養班超,派他出使西域,考察諸國國情。
代表國家出使西域,多年以前,這是一個多麼遙不可及的夢想。今天,竟然讓班超夢想成真了。然而,興奮的班超還沒被興奮的情緒燒壞腦袋。
他清醒地看到,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則是曲折的。命運何去何從,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久,班超上路了。西域第一站,就是鄯善國(今新疆若羌縣)。鄯善國王很客氣,待他為上賓,十分尊敬,班超很受用。然而,沒出幾天,情況就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班超發現,鄯善國王接待他的次數有所下降,禮遇也不像當初那麼熱情,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班超眼皮一跳,憑著他敏銳的外交嗅覺,覺得味道不對。他立即把跟隨都喚來,一起開了個會。班超說明情況,眾人反應很讓班超失望。大多數人的意見是,胡人的習慣本來如此,不應該大驚小怪,別想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