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文曲星”和“武狀元”(1 / 3)

給張掌櫃燒了“百日”後,張曹氏和有禮就搬了房子。

新房子在村中央靠東頭,是兩座緊挨的院子。每院有四間北房,房背死靠穿村的河堤。這是張掌櫃在知曉自個兒得了絕症後,瞞著眾人在背地裏置辦下的。房契上寫明是有禮的。就在有智回來的那天晚上,張掌櫃在交待後事時,才掏出了房契,說:“俺現在非得把話挑明不行了。有禮和你媽不能和有仁常住在一個院裏。俺死後,一過百日,就搬出去住。為啥哩?因為自家人再好,也不能總死守在一圪堆裏。離開些,才能處得熱和些,處得長久些。

“有仁是長子,給你留下現今兒住的院子。土改時咱家定為下中農,這陣還有十來畝地也劃在你名下。可要說清楚,地裏打下的糧食,先得保你媽和有禮的吃食。說句醜話,就算地裏打不下一顆糧,挨門串戶去討吃,也該輪到你去。可討下的飯,第一口輪不到你吃。”

有仁當即拍著胸脯說:“有禮是俺親弟,又弄成了殘廢,以後但凡有俺吃的一個窩子頭,就掰半個給他們送過去。俺日後要說二話,讓人背底裏指指戳戳,自有老天爺把俺踢到茅糞坑裏,淹死俺,臭死俺。”

張掌櫃又朝元璠說:“你們兩口子都是實在人。你這陣趕的馬車就歸你了。俺走後你要勤照顧她娘倆。他們一個老了,一個殘了,就是喝一口水,自己也弄不回來。這就要靠你的人身子了,俺走了也歇心。”

元璠“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手拍炕沿,啞著嗓子,連哭帶說道:“你就放心吧。俺這輩子就把老太太和有禮當俺親媽、親弟。今後兒,俺就是凍煞、餓煞、病煞,也不敢讓他們受一丁點製。”

張曹氏、有鳳、有禮和有智,當時就哭成一團,你擦一把鼻涕,他抹一把淚,嗚嗚咽咽,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曹氏搬進的新院子有些日怪:半圪瘩院高,半圪瘩院低。高低相差有三尺。高低中間用磚壘齊了邊。四間房子,高地兒兩間,低地兒兩間。院門在低地兒。張曹氏就住了低地兒的兩間房子。高地兒的兩間長鎖著。敬禹來時,順手在高地上種了些花花草草,旮旯處壘了個雞窩。張曹氏捉了幾隻小雞娃,最後剩了倆母雞。母雞一黃一白,下蛋挺勤快。可下蛋的地方也日怪:雞窩頂上有二層下蛋的窩,可它們都不去,偏偏看中了牆上離地多半人高處專供奉土地爺的小窯窯。而且常常是一隻在裏頭下蛋,另一隻也著急要下,在小窯窯前“咕咕咕”地不停叫。催得正下蛋的雞趕緊下了蛋就飛下來。另一隻立馬飛進去,時分不大,它也飛下來了。雞窩裏留下兩顆熱乎乎的蛋,一顆白皮,一顆紅皮。分不出哪隻雞下了哪顆蛋。每到這個時候,楠生就掂著腳尖伸手掏出蛋來,一手拿一個,奶聲奶氣地尖叫:“婆婆(姥姥),雞又下蛋了。”

張曹氏太親楠生了。楠生嘴甜,整天圍著張曹氏形影不離。有時還和她捉迷藏。當張曹氏尋不見他,坐在小板凳上做針線活時,楠生躡手躡腳,悄無聲息地蹭到張曹氏背後,對著她的耳朵大叫一聲:“呔!”

張曹氏猛地一驚,針紮破了手。她回頭指著楠生說:“你想驚煞人?看把俺的手紮破啦,耳朵也給你震聾啦!”

楠生“嘎嘎嘎”地大笑。過不了半天,楠生又來了這一手,張曹氏還要一驚,又把楠生逗得笑彎了腰。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沒出一年,張曹氏真得耳朵聾了。楠生就是再猛地尖叫,張曹氏也隻是抬頭笑笑,不再吃驚了。

同楠生經常玩耍的是張孝玲,這個打小就待見楠生的表哥,比他大兩歲,可看起來已經像個大孩子了。他的皮膚比楠生稍粗,稍黑,兩隻眼睛神氣十足,高鼻梁、厚嘴唇透出一種質樸的美。他和楠生玩耍時,時時處處讓著他。張曹氏的高院子上就是他們經常光顧的“百草園”。他們在裏麵捉蟲子,撲蝴蝶,常常弄得滿頭流汗。

一個暖洋洋的晌午,孝玲攥一把捅火用的火柱,一抬腿躥到高院上,回身再把楠生拉上去,兩人圪蹲到一個糞堆上捉蛞螻。說是糞堆,其實沒糞。不過是打掃下的垃圾、燒火後留下的灰渣、幹枯的花草樹葉和一點雞糞摻攪起來,上麵壓層土,每天潑上刷碗洗足水。經太陽一曬,捂得裏頭發了熱,就漚成農家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