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楠生他們一到學校,就看到大門口黑板上寫著今上午第一節課,全校學生到操場集中,上級來人檢查個人衛生。他們趕忙把揀來的菜幫、菜葉交給學校食堂管理員,過了秤,填了表,飛步跑到操場,按班級站成了一排。
楠生往手心裏唾了些口水,雙手擦了擦,往褲上一抹,手幹淨多了。檢查衛生的人是一男一女,他們一排排,細細打量著每個學生。輪到楠生時,那個女的前前後後,細細地瞄瞅著,甚至拉住楠生的手,反正都看了。楠生很緊張。那個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下了他的名字,笑嘻嘻地走了。
最後一節課是自習。半中間,賈老師“咣當”踢開教室門,大步走到講台前,把手中的一張紙“啪”地扣到講桌上,怒不可遏地說:“你們是不是專門和我過不去?為什麼全校六個班,咱們班拾的菜是倒數第一名?這是不是有人搞小集團,故意搗蛋?”他拿起剛才他扔到講桌上的紙,瞥了一眼,說:“陳明柱,上台來!”
明柱很不情願地慢騰騰挪到講台上。賈老師怒氣衝衝地問:“你拾了多少斤?”
“四斤。”
“四斤什麼東西?”
“茴子白圪蒂。”
“啊,原來是茴子白圪蒂。我還以為是什麼金圪蒂、銀圪蒂哩!”賈老師露出鄙夷的神色,還帶著一絲冷嘲寡笑。
“把腳站好!”賈老師一聲怒喝,同時揮腳把明柱叉開的雙足踢了回去。接著說:“不用看你十七、八歲,在我眼裏還是嫩娃子哩!早就聽說你們南關的學生難整刷。我看你就是領頭的搗蛋鬼。我先拾掇你,最後還要把你們南關的學生捆成把把,捏成蛋蛋,踩成糊糊!”
賈老師訓斥著,瞅到明柱又把雙足叉開,更加氣憤地說:“咋哩?不服氣,又把足給我撇開啦?”說著又抬腿朝明柱的足踢去。
明柱這回早有準備,當賈老師踢去時,他“嗖”地一抬腿,又猛地一跺,正好踩在賈老師的腳背上。賈老師當即痛得彎下腰,不由自主地把胳膊往起一揮,正好撞到明柱的鼻子上。明柱隻覺鼻子一麻,流出了兩道鼻血。
明柱用血紅的雙眼瞪著賈老師,朝他走了一步。賈老師朝後一退,順手拿起講桌上的教鞭,使勁一敲桌子,道:“你想怎麼樣?”
教鞭敲在桌子上的一個粉筆頭,粉筆頭“叭”地濺出去,向頭一排坐的那茂喜頭上飛去。茂喜雙手捂眼,“哇”地大哭起來。賈老師慌忙扔下教鞭,跑到茂喜跟前要看他的眼。茂喜使勁捂著,不讓他看,隻是大聲嚎叫。學生混亂起來。有幾個南關的學生衝出教室齊聲喊道:“賈老師打人啦!打出人鼻血啦!打瞎人眼啦!”
整個教室更加混亂。楠生乘機跑出教室,尋到校長鄭春,氣喘籲籲地報告了班裏的情況。鄭春快步過去,質問賈老師是咋回事。
這時,正趕下課鈴響了。其他班的老師和學生們也湧來看熱鬧。人們盯著賈老師的臉,盯得他手足無措。他正想回答鄭春的質問,猛地被張孝玲驚人的嗓門壓下去。孝玲叫道:“俺們不在學校食堂吃飯,憑甚讓俺們拾菜喂豬?拾得少,還挨打,這是甚的理?”
鄭春掏出手絹,過去要給明柱擦鼻血。明柱頭一擺,用手把臉一抹,滿臉成了紅道道。他瞪著眼說:“俺要到縣裏告狀!告不準就退學!”
“俺們也要退學!”杜澤申跟一班人起哄。
“俺們不要‘賈饒怒’!”
曙光躲在一個同學背後喊了一嗓子。
“誰是賈饒怒?”門口的老師悄聲問著左右的人。有個女同學有意提高聲音,對門口看熱鬧的老師和同學們繪聲繪色地說著賈老師把“饒恕”念成“饒怒”的故事。聽得人們一片哄笑。賈老師的臉臊得像毛猴的紅□□,狠不得一頭鑽到地底下。
鄭春嚴肅地說:“陳明柱同學和那茂喜同學先去學校醫務室檢查一下。其他同學都下學啦。學校向大家保證,一定要查清事實,嚴肅處理,絕不能讓體罰學生的不良行為繼續下去。至於揀菜幫的事,以後就取消啦!”
圍著看熱鬧的老師、同學一哄而散。出了校門,楠生問茂喜的眼好了沒有。茂喜說粉筆頭隻是擦了他一下。他哭鬧是要助明柱一臂之力。楠生笑了。
第二天,楠生班新來的班主任老師念著喬楠生和王桂英的名字,通知他倆到校長室,說是兩個檢查衛生的人要見他們。王桂英和楠生是一個村人,她長的眉眼好,愛唱愛跳,又好幹淨。楠生奇怪:喚俺們兩個幹啥哩。
去了校長室,那裏已有四個同學。兩個檢查的人用皮尺把每個人的身高、腿長、腰圍、肩寬和胳膊長等到處量了一下。接著讓每人唱一首歌曲,隨便想唱什麼就唱什麼。楠生素常不好唱歌,現在又緊張,瞎哼了一首。完了,檢查的人才說:“我們是地區青年晉劇團的,要在全區統一招生。在你們學校挑了你們這幾個預備生。你們回去跟家長商量一下,願不願都告一下你們班主任。”
楠生放了學,回到家正好碰到他老舅舅也在。楠生說了地區晉劇團看上他的事,還沒等有鳳開口,他老舅舅就拍著桌子說:“孩兒,貴賤不敢學了戲。舊社會說唱戲的是下九流,就連我這個吹奏的人也讓看不起。再說‘打戲打戲,不打不會唱戲’,你能受了那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