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皇大帝派楊二郎下凡收人(3 / 3)

敬禹和楠生過了河,剛騎了幾步自行車,後胎就崩了。自行車是“飛鴿”牌,買它的時候是今年的正月裏,楠生和鬆生帶著麻袋、褥子,在五金商店的門口坐著排了一黑夜的隊,等到天明後,敬禹過去接上。一直等到吃晌午飯,才買下了它。為了買這輛車子,花了敬禹一年的積蓄。現在後胎崩了,敬禹很是心疼。他讓楠生坐在一個高圪塄上等著,自己轉身回河對岸尋人去補胎。

楠生來時已記下了路,這時在火辣的太陽下死等很不情願。於是,他在瞅不見敬禹的背影後,開始往家的方向走。走了二、三裏地就是呂山縣的五路莊村。又走了四、五裏地就到了南姚村。從村西邊向北走一條小路,穿過一個水泥涵洞就上了去縣城的大道。沒走一陣,就到了他很熟悉的橋南大橋。大橋是木頭做的,兩旁有木欄杆。他手托著左邊的欄杆,順河水朝西瞅,前頭不遠就是他和明柱、茂喜曾經過河揀菜幫,弄濕了褲子,脫光衣裳朝天曬太陽的土圪塄草坡。這一陣,太陽還是暖暖地曬著,河水還是嘩啦啦地流著。河岸旁,各式各樣的野花竟相開著。不知名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叫來叫去,好像歡迎他從老大遠的地方,獨自一人走回來了。

這時候,楠生才放慢腳步,打開身上挎著的兩個包。一翻看,全是金黃色的粗玉茭麵窩頭,每個都有自己的多半個足大,吃一個就能飽。他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下了南堰坡,進了南山門,沿街路過戲台、耶穌教堂、學校、茂喜家巷口、公共食堂,就到了自家院門口。

進院時,他還十分欣喜。等進了家,瞅見他媽,還有他姥姥時,他不知為甚哭了。有鳳趕緊從他身上卸下挎包,拉著他的胳膊,問:“咋你一個人回來啦?你大呢?”

張曹氏從窗戶上看不到敬禹的身影,也趕忙挪下炕,用手抹去楠生臉上的淚,打量著楠生幹紅的臉和滿褲腿的塵土,心疼地問:“俺孩兒咋啦?快跟婆婆說說。”

楠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敬禹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推門進來。他見楠生在家,才長出了一口氣,說:“讓你等著你不等,獨自個跑回來,快急得俺尋煞你啦!”

張曹氏斜眼對敬禹說:“沒丟了俺孩兒就走運啦,你還說甚哩!”

楠生露出了笑容。

有鳳揭起炕上的油布,拿出一張紙來,遞給楠生說:“大隊照門的老漢遞來一張紙,說你考上中學啦。”

楠生接過一看,原來是縣中學的入學通知書。他問:“咱村還有誰考上了?”

有鳳說:“聽說有姚體善、郭曙光和你三姑家燕秀英。”

楠生奇怪地說:“咱村跟俺一塊上學的有十來個,咋隻考了俺們三、四個?其他人咋辦?”

楠生首先想到了茂喜。他在學校裏活蹦亂跳,一回家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蔫眉搭眼不開口。他大對他好一些,可怕老婆,瞅見茂喜受製也不敢吭氣。楠生想到這裏,連飯也不想吃,胡亂應付了幾口,就說去體善家了,其實是去找茂喜。

他一出街門,頂頭碰到一個人。隻見他穿著一身勞動布衣裳,頭上頂著快遮住眉眼的勞動布帽,渾身上下沾滿了白麵。當這人叫他的名字時,他才認出原來是杜澤申。楠生奇怪地問他咋這個樣。他說他到了大隊的磨房,給人家磨麵,掙點工錢。他還苦笑著說:“沒考上中學,以後就長幹這活了。”

楠生問茂喜的情況,澤申說:“太氣人啦,因為沒考上個爛學校,他媽打了他好幾回。他跟俺說沒活頭啦,不像咱們有親媽,親老子,又好活不受氣。俺勸了他一頓也沒用。他心眼小,想不開,誰知日後咋活哩。”澤申說著,兩眼瞟瞟四周,把楠生拉到靠牆處,又低聲道,“就算你想尋他,也晚了。前天他告俺說,他大崴了腿後,全村人都對他大人指指點點,他媽也實在沒臉在村裏活了,所以他們要搬家。”

“往甚地方搬?”楠生急切地問。

“不知道。連茂喜都說不清,可能是夜天搬走的。”澤申說。

楠生愣了。他最好的三個朋友,明柱辭了學,澤申磨了麵,茂喜以後連麵也見不上了。他心裏一陣空虛、發慌,以至連澤申走了也不知道,還是獨自一人呆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