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一時,幾位長公主公主也帶著兒女們進宮,陳楓夫妻也隨即進宮,這麼多年,陳楓膝下依舊隻有一女,縱有別的姬妾也沒有再生育的,有時看著陳楓夫妻的笑容,清瑜不知道,當年襄王妃的選擇是對還是錯,畢竟,這不是自己這個大嫂能置喙的。
到了今日,陳家才算重新團聚,眾人齊聚一堂,歡聲笑語。琴娘拉著數年沒見的女兒的手,竟不知道要說什麼,琴娘的一頭烏發已經變白,而陳樾,已是要娶兒媳的年齡。
宴會上最高興的還是孩子們,大大小小也有十來個孩子,男孩一堆,女孩一群,聚在那裏玩耍,不時傳來他們笑聲。陳枚和清瑜坐在那看著孩子們玩耍,笑的如同最普通的祖父母。
陳樾在宮裏住了幾日,這幾日見過了葉翠,和清瑜也長談過一兩次。每到此時,清瑜都會感歎,陳樾真的早不是當日少女,她在某些程度上,比起陳枚更像當年的陳節度使。當然,最多的時候陳樾還是和陳枚說話,陳枚這次並沒厚賞陳樾,兄妹到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用那些身外物來進行補償。
陳枚的咳疾在太醫看來是時好時壞,但陳枚自己清楚,其實是越來越壞,但怎樣也要拖過年去,不然就是讓天下人都過不好年。
陳枚的藥餌清瑜早已不假手他人,每日看著陳枚喝藥,為他捶背替他添衣。如同這世上最平常的夫妻一樣,陳枚並沒阻止清瑜的這些舉動,相處的日子多一日也是少一日。
兩人常坐在窗前望著外麵的雪,說著當年在涼州的事情,直到陳枚困倦睡去,每到這時,清瑜都要先探下他的鼻息,害怕丈夫就這樣無聲無息死去。
新年已過,京城的春日漸漸來到,陳枚重病的消息開始不是秘密,這在群臣中並沒引起恐慌。陳煊已做了近十年的太子,這些年也常跟誰陳枚臨朝聽政,在群臣之中威信早立。太子和弟兄們手足極為融洽,朝中內外,都沒有一個能威脅陳煊接掌大寶的人。
而陳枚也下詔由太子監國,自己名正言順養起病來,但不管是太醫也好,群臣推薦的名醫也好,沒有一個人能挽救陳枚日益衰落的身體。這讓太醫院的人手心捏了把汗,畢竟這幾年都是春日一到陳枚的咳疾開始好轉,但這次春日已經到了許久,陳枚的咳疾反而加重。會不會追究當日為陳枚診脈的人?
不過陳枚並沒追究,每日還是照常服藥,隻是那藥就像潑到石頭上一樣毫無效果。二月已過進入暮春時節,陳枚病重,宮中自然沒有各種賞花宴,宮人們雖換上春裝,卻不敢像往年一樣往臉上淺淺打上脂粉甚至戴上幾朵鮮花應景。
昭陽殿內更是如此,這日清瑜看著陳枚服了藥睡下,自己也靠在榻邊歇息一會兒,正在朦朦朧朧之間,感到自己身上被人披上什麼東西。睜開眼清瑜看見來人是丈夫,坐起身握住他的手:“你怎麼不繼續在床上躺著?”
陳枚的腳步有些虛浮,但還是道:“今兒我覺得好一些,記得那邊有一棵大杏樹,想來花已經開了,我們去那邊看花吧。”清瑜本想反對,看著丈夫的眼怎麼也說不出反對的話,輕聲應是,起身和他往外走,宮人看見急忙跟在後麵。
陳枚在床上躺了這麼久,腳步有些慢,清瑜緩緩地和他往那棵杏樹行去,遠遠就能看見那杏花開的像一片粉色雲彩浮在那裏。陳枚停住腳步:“我那日在杏花下遇見你,轉眼已經二十多年了。”
提到往事,清瑜唇邊有溫柔笑容:“是,二十二年了,我從來不知道,那日的相遇會這樣重要。”陳枚低頭看著妻子,喃喃地念了兩聲,二十二年了,時間竟已過了這麼久。
清瑜想到遠在江南的阿義,輕聲道:“阿義也二十二歲了,聽說他已經定親了,鍾先生這個人,也不知道怎樣的姑娘才能入得了他的眼。不如,讓阿義來探你的病吧。”陳枚笑一笑:“不必了,此時詔他,未免會有人有想法,況且,我也等不到了。”
清瑜心頭有股悲傷生起,伸手握住丈夫的胳膊,這曾結實有力的胳膊已經變得皮包著骨,清瑜摩挲著他的胳膊:“不會的,或許……”陳枚止住她:“別安慰我了,清瑜,我知道。我這一生,能創這麼一份基業,也算無憾。唯一有憾的,是不能陪你白頭。對不起。”
清瑜的淚終於奪眶:“能嫁你,是我一生最好的事。”陳枚低頭看著妻子,剛要再笑一笑身形就晃了晃,清瑜頓時變色,宮人們看見急忙衝上來扶住陳枚,但直到被送回昭陽殿陳枚的手都一直沒鬆開握住清瑜的手。
很快陳煊得到消息趕來,清瑜讓宮人去詔重臣進宮。閣臣全都來到,在陳枚床前跪了一地,但陳枚的眼隻在入夜時睜開過一次,定定看著陳煊就再次合攏,陳煊頓時放聲大哭,清瑜心中已經沒有別的念頭,隻是緊緊握住丈夫的手,身邊響起的哭聲似乎都沒入她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