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寒用了個“封”字訣化解了江自遠的攻勢,閃身笑道:“大哥你真想拚命麼,不怕大嫂才過門就做寡婦?”
“那也強似忍辱偷生!”江自遠說著,手中輕雷劍一招快似一招,竟然全是致命的招式。江自寒被惹得興起,也抖擻精神迎戰。二人此番爭鬥,已完全是性命相拚,全不似當日比武之時點到為止。打到後來,纏鬥更緊,隻怕一方想止戈停戰,也無法收手。
江自寒起初還有相讓之心,到後來見江自遠招招都欲置自己於死地,不由引發那份孤高桀驁的性子。“我就是殺了你又如何!”一念及此,舉劍一引,雙劍相交。那輕雷劍本是利器,豈是一般兵刃可比,隻聽當啷一聲,江自寒手中佩劍已是斷為兩截。
江自遠心中竊喜,手中招式用老。卻不料江自寒半截斷劍如同磁鐵,一兜一帶,輕雷劍竟然生生被奪了過去。
江自寒一奪過輕雷劍,不容江自遠閃躲,回手便朝江自遠後心反刺。此時江自遠手無寸鐵,身體卻被江自寒雙臂圈住,正看見他眼中狂熱的神情,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原來他早已想好了對付輕雷劍的法子……”暗歎一聲,閉目待死。
就在輕雷劍即將刺進江自遠背心的一瞬間,一個倉皇而淒厲的聲音在大門處響起:“自遠……”
江自寒手一抖,抬頭看見了大門處喘作一團的程吟。她悲哀而絕望的眼神,正凝結在江自遠的身上,卻突兀地刺得江自寒一陣發冷。
“你的心思,終不在我這裏。”江自寒心念電轉,頓覺萬念俱灰,強往側麵一轉,繞開了江自遠。但方才那一招反手回刺,凝聚了他多年的苦心孤詣,本就是拚個同歸於盡的招式,倉促之間又如何能收住?隻聽一聲輕響,輕雷劍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帶著餘勢刺入了江自寒的胸膛。
“不……”程吟撲過來,抱住江自寒即將墜落的身子。“我不要他死,我也不要你死!”
“我不想你被他們看不起……”江自寒勉力笑著,身體卻越來越冷。輕雷劍截斷了心脈,鮮血霎時便染紅了衣衫。
人聲嘈雜中,青峰閣眾人全都湧了出來。
“遠兒,怎麼回事?”江思清搖了搖呆若木雞的大兒子,一閃身奔到江自寒身邊。“寒兒,寒兒!”叫得兩聲,一行老淚從青峰閣主的眼中流了下來。
“是我……對不起大嫂。”江自寒咳去口中的血,奮力說道,“我以一死,咳咳,向大嫂……賠罪……”
程吟臉色蒼白,腦中亂成一團。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要竭力維護她?為了她一點不經意的照料,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犧牲了自己的名譽,可她呢,自始至終顧念過他麼?
“謝謝你讓我……真正快樂過……”江自寒的聲音,越來越低。
程吟怔怔地看著他眼中的生氣漸漸消散,悔恨如春草頃刻覆蓋了整個心原。對江自寒來說,一朵微弱的螢火就可以照亮他的世界,可連他心目中明燈一般的女子,心思也不過一直在自己身上罷了,又何曾真正在意過其他人?
原來,她還是太過吝嗇。
“少夫人,都給您準備好了。”青峰閣的總管江守義畢恭畢敬地對程吟道,“小的帶了大夥捉了大半夜呢。”
“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程吟揮揮手,遣散了眾人。還是那樣黑而細的眉,隱隱泄露著柔和中的倔強。隻是眼中沒有了寒冰,倒像結的清晨的薄霜,清晰得逃不過任何人的眼睛,可是微微一觸到,便消釋了。
“少夫人很寂寞吧?”一個新來的丫頭悄悄問道。
“唉,他們夫婦雖然情深,但大公子太忙,總是回不來啊。”
“大公子?這裏不就一個公子嗎,難道還有二公子不成?”
“噓,說話小心些。根本就沒有二公子,知道嗎?——老爺吩咐的——根本沒有。”
仆人的語聲越來越遠了,程吟慢慢站起來,關上了門。“根本就沒有二公子。”也許除了她,再也不會有人願意記得他了吧。那樣殺兄辱嫂的孽障,所有的人一提起來就會罵一聲死有餘辜。隻有她,還怯懦地愧疚地活在他的福蔭中。
閉緊所有的窗戶,程吟解開了紗囊的係繩。一朵、兩朵……煙花飛了出來,帶著天上寥落的晨星,帶著情人眼中隱約的淚光,帶著世間卑微的希望,盤旋著,飛舞著。
程吟微微地笑了。現在的江自遠已是江湖中人人稱頌的大俠,澤被蒼生,可是她卻知道,很多時候,能夠徹徹底底地回護一個人,才是真正不易。盡管那不是愛,隻是在漆黑的風雨中,竭力想護住那朵唯一的螢火。
就著螢火蟲的光亮,程吟看見了自己桌子上厚厚一疊藥方。如今青峰閣少夫人免費為人診治的消息早已傳遍了四方,不論是否能找到生命的意義,一些細微的付出,也能讓活著的人感受人世的溫暖和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