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藉康的安排下,均予所率的一千西榮精銳換上禁軍服飾,暗暗與輪值的禁軍換了防。等均予順利地到達皇帝所在的禦書房前時,那一千精銳已然悄無聲息地把守住了皇宮的一切出入口,將燈火通明的禦書房圍困成了一座孤島。
透過窗戶上朦朦朧朧的影子,均予發現這個皇帝保持著與過去的自己同樣的習慣——讀書時把所有的侍從都遠遠趕開。可惜在經曆了數次刺殺之後,均予已決定徹底拋棄這個危險的習慣了。
輕輕抽出一截腰間鋒銳鋥亮的寶劍,均予在千百西榮兵士的注目下,推開了禦書房虛掩的大門。
正在燈下讀書的皇帝驀地抬起頭來,他寧定的麵容讓均予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然而有了心理準備,均予沒有再露出過於驚異的神色。
“要不要一起喝點酒?”皇帝忽然抬起手中的酒壺,往桌上的酒杯中注滿了酒——是兩個酒杯。“我一直很想看到自己的醉態,卻總是無法如願,今天你來,終於可以讓我通過你的樣子得償所願。”皇帝舉起一杯酒遞給均予,微笑道,“先把你手中的劍放下吧,這世上兩個完全一模一樣的人在一起飲酒,恐怕也隻有今夜一次機會了。”
“藉康都告訴你了?”均予冷笑著道,“不過沒關係,等我殺了你,這些酒就能證明你這個皇帝不過是個妖孽。”
“是啊,我們兩個注定是無法一起站在陽光下的。待會兒走出去的,隻能是一個人。”皇帝麵帶遺憾地說著,舉杯一飲而盡,這份曾經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從容驀地讓均予感到諷刺的憤怒。他持著劍朝皇帝走上幾步,抬手挑飛了那白瓷的酒杯,怒道:“你既然早已知道我要來,必定做好了準備吧。我現下幫你擲杯為號,你簾幕後隱藏的侍衛為什麼還沒有衝出來救你?”
“我確實是做好了準備,不過卻是向你解釋一切的準備,這種秘密怎麼能讓別人聽了去呢?”皇帝悠然地轉著另一隻白瓷酒杯,“你現在一定不舍得殺死我,否則帶著永恒的疑惑活下去,你就是到死也不會甘心吧——沒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是不是?”
均予沒有回答,隻是保持著刺劍的姿勢,卻沒有覺察劍尖在不斷顫抖。無法否認,麵前的皇帝對自己可以說無所不知,可自己對他卻幾乎一無所知。
皇帝毫不在意胸前明晃晃的劍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夜深了,早點辦完事就該睡覺了。你跟我來吧。”說著,當先朝書房的屏風後繞去。
均予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禁宮內此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皇帝布置了什麼暗招,他也可以搶先將皇帝製住。
禦書房後麵是一個小小的天井,四周圍著白玉欄杆,欄杆上還放著幾盆花草。皇帝此刻正站在欄杆邊,望著頭頂被切割成多邊形的夜空。
“快說。”均予不敢再耽擱時間,終於出聲打斷了皇帝的沉默。
“去年一年,南華可以說是內外交困。”皇帝緩緩道,“先是沿海地區遭遇了颶風,港口的船隻貨物損失慘重,然後水災引起饑荒和瘟疫,導致饑民暴亂,再後來,便是北迪和西榮約好了一般向先皇施壓,要他以太子為質交換邊境的安寧。”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均予不動聲色地說。
“當時朝廷左支右絀,實在無力對抗兩國的威脅,先皇急怒之下,竟在朝堂上昏暈過去。後來,禮部侍郎李範便給先皇提到了一件寶物。”皇帝的手指撫過麵前花盆的邊緣,均予注意到盆中並非真正的花草,而是一些用金絲碎玉穿織而成的宮中常見的“金枝玉葉”盆景。
“那寶物名為‘虞壤’,乃是神界虞淵水底的泥土。虞淵是神人沐浴重生之地,水底的泥土便有滋養萬物之力。昔日西域昆侖的一個小國給南華朝廷進貢了一袋虞壤,以求存國,曆代先皇都隻把它擱置在禁庫中,偶爾取一點來玩賞,大多數時候則把它忘記了。”
“如何‘玩賞’?”均予隱隱有些不安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