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哭】
(二)、無邊的憂傷
我在家中度日如年。
又煎熬了一個多月,估摸著黃海棉紡廠的王書記該到退休的時刻,我又去了一趟公司。
公司經理一見我,便皺著眉頭歎氣。沒容我開口,他便直截了當地向我潑了一盆冷水:真不好意思喬書記,上次跟你說的那擋子事,吹了……
為什麼?我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我的眼神和麵部表情,卻分明在向他質問。
情況是這樣,黃海棉紡廠的王書記,退,倒是退下來了,公司原本也是打算讓你去頂他這個坑的,可他們廠裏有些想法……公司經理看了看我,見我依然沒有什麼表示,便繼續說了下去:這些年,老王基本上沒怎麼正常工作。他的那些事,都是政工科長在那頂著。現在,好不容易騰出一個廠級職位,他們廠裏的意見是想讓政工科長去接替……公司權衡再三,也隻好尊重他們的意見了,要不,也太讓人家沒情緒了……所以……所以,你的工作嘛,還需要再,再等一等……
回來的路上,我的心空便開始灰暗了。我已經從公司經理那變化了的口氣中感到,我的工作,他們確實難以安排。而且,隨著黃海毛紡廠那些下崗職工的安排就緒,我這個破產企業的黨委書記,已遠不像一年前他們執意讓我留下來時那麼重要了。焦慮和煩躁,終於讓我失去了耐性……
後來,我又去過公司多次。所得到的答複仍然是沒有合適的崗位和需要繼續等待。
初時,我還不曾覺得冤屈。但後來卻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我這不是等同於下崗了嗎?雖然沒有人正式告訴我:喬楠,你已經下崗待業了,但我卻深切地感受到下崗的淒涼與悲哀……
讓我無法想通的是,一個國有大型企業的黨委書記,一個嘔心瀝血,做了一年多下崗職工工作,安排了成百上千名下崗職工再就業,並因此而一再受到上級讚賞和表揚的人,怎麼也會像那些普通的女工一樣,一下子就沒有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我是什麼?難道隻是一塊抹桌布,用完了就可以隨意扔掉?
……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三個多月。
期待,被歲月的鍾聲一次次地敲碎。
失落,如同沉悶的天幕,久久地籠罩著我悲涼的心胸……
我開始失眠了。每到寂靜的夜晚,我便在床上輾轉翻騰著不盡的思緒。
一年多來,做下崗職工工作的那一個個艱難而又激烈的場麵,又開始在我的腦海中一次次地閃現、沸騰……
在那些憂傷失落的日子裏,我最不能聽的歌曲,就是那首長相依。然而,越是不能聽,卻又偏想去聽。
你說我倆長相依,為何又將我拋棄……
每一次,我那沉重的淚水,都溻濕著這淒婉而又憂傷的音律;
每一次,我都在這音律的淒婉中,掉進那狹窄的深淵……
一個在公眾眼裏,無比堅強的女人,卻在私下裏脆弱得讓人難以置信。
我怎麼會這樣?
盡管我知道,誰也沒有成心去耍弄和拋棄我,但在我悲哀的內心深處,卻總有一種被人耍弄和被人拋棄了的感覺。
心中蒼涼失落的傷痕,任何理智都無法撫平……
早上醒來,太陽已透過窗戶,跳到了臉上。
我慵懶地伸一下雙臂,然後用手輕輕地按了按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