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七爺下鄉祭奠販麻客
洋教士入席細說西洋景
江海闊從裕州縣城歸來的路上,一直想著三姨太的俏模樣。男人的心性就是怪,對那些越是搞不到的女人,越覺得百爪撓心。江海闊想,在江七爺到陌陂去的兩三天裏,自己無論如何也要下手。女人都經不起三纏,隻要臉皮厚,膽子壯,這個讓老爺子掉魂的娘們,不愁勾不上手。此外,最好把苗秀才趕緊打發走,讓三姨太沒有幫手,失去依靠,乖乖地就範。想到這裏,江海闊不禁心旌搖蕩,不能自製。再說,在縣衙裏已經同曹知縣說通,隻要不報告曹縣令這個衙門,籌建團練和修築寨垣的事情,自己完全可以當家辦理。這兩件事情,究竟能不能讓江海闊如願以償,暫且不表,回頭說說江七爺去陌陂的事情。
江七爺一年一度臨近年下去陌陂,也有兩件事情要辦。一件是要慰問一下佃戶,一件是要到陌陂村東崗上,給一個江家的大恩人燒些紙錢。
江七爺、郝管家坐著馬車,走在去陌陂的路上時,江七爺一直後悔沒有帶上小孫女英子。
臨行時,英子已經起床,見三奶奶正在打點老爺子,纏著也要給爺爺梳頭,沒有辦法,墜兒隻得把英子抱起來,讓英子在江七爺的頭上認真劃拉。英子一邊梳,一連像奶奶那樣說道著江七爺:“瞧你這頭發有多亂,怎麼出去拜客?要是讓山西的戴大爺看見了,不把你的頭發一根一根地拔下來才怪。”嫩嫩的小手在頭上撥弄,讓江七爺覺得很舒服。
江七爺臨行時,英子哭鬧著也要跟爺爺一塊去,好說歹說,江七爺答應給她捉回一隻野兔子,英子才不再哭鬧。
江家一家人都喜愛這個活潑伶俐的小女孩,江七爺因為命中有一個女兒,卻到老也沒有個女兒,抱憾終生,所以更把這個小孫女當成寶貝蛋子。江七爺近來不到三姨太或二姨太的房裏睡,理由就是要在上房屋裏,陪小孫女英子。對於江七爺的回歸,大奶奶激動不已,這個老東西終於知道結發夫妻才是最親最近的人了。三姨太倒沒有什麼反常表現,處在更年期的二姨太卻經常發發脾氣,摔摔打打的,朝老爺子使性子。
江七爺前年過了七十大壽後,這二年一家子都在淡化他的壽誕,為的是躲開“七十三歲”這個不吉利的時辰。賒店街有一句老年人避諱過七十三歲生日的習俗,因為人們都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眼看江七爺七十三歲的生日快要到了,滿院子沒有人提及過這件事兒。雖然都不明說是這個原因,但絕對沒有人張羅江七爺的生日慶典。
江七爺的一生中,有兩項口碑,讓人稱頌。一是他廣納天下生意人,四海以內都有朋友。二是他分外敬重讀書人,雖然一生經商,卻對文人有著特殊的敬畏。他特別敬重那些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因為苗秀才肚子裏確實有東西,才讓他如此器重。
苗秀才這個人肚子裏裝的雜貨真多。有一天他和江七爺閑聊,江七爺說,自己的身板越來越糟糕。苗秀才笑著告訴江七爺說,七爺,這很正常,你的身體結實著呢。你聽說過沒有,人老了有“八反”?
江七爺問:“有啥八反?”
苗秀才扳起指頭一條一條地說:“這八反是:不疼兒子疼孫子;哭無淚而笑有淚;不記近事兒記遠事兒;近處看不清遠處卻看見;麵皮該白的卻黑,頭發該黑的卻白;打著不疼不打卻疼;夜裏睡不著,白天昏昏沉沉的;如廁蹲不下去,作揖時倒蹲了下來。”
說得江七爺哈哈大笑,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兒。也許讓苗秀才說準了,一路上,江七爺除了想小孫女英子,就是回顧陳年往事,想自己家裏的發家史。
賒店鎮上,最大特點是亂姓同居。這些百姓,不像裕州縣其他地方的人,大多數是明朝初期,大移民時搬遷過來的,而是由全國各地的客商麇集在這裏,通過經商而自然形成的。一開始口音駁雜,後來傳到下一代時,逐步同化。據說,江家老祖上,也不是本地人,而是山西洪洞縣人。他們祖上到底是移民,還是經商,是何時來到賒店街的,都已經無可查考。江七爺隻知道,在江姓的族譜上,記載有十六代了,還不知這十六代最早的上輩中,究竟哪一代是真正的山西洪洞縣人,從哪一代開始遷移過來的。賒店鎮上有一種說法,除了本地人和其他省來的人外,絕大多數人,都來自山西洪洞縣大槐樹下,這些人與本地人和其他省來的人的區別,是在右腳上,有一種明顯的標誌,小腳趾的腳指甲分叉。這種判定方法,說歸說,也許隻有澡堂裏的修腳師傅注意到了,其他人從沒有誰認真考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