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有幾載兵戈休?吾願萬家享太平,回首燈火且長安。”
濁酒灑落,酒壇傾翻,深埋落葉之中的長刀緩緩出鞘,那是伴他馳騁沙場多年的長刀。
凜冽寒芒閃爍,刀身擦著烏木鎏金刀鞘發出低沉冗長的鳴響,如泣如訴。
頃刻,月色下,刀刃映出滿地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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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安平廿十一年
早秋,稠州這座江南小城的城外綠意仍不減。
城外山腳下,整潔的官道一側延伸出一條石子鋪就的林間小徑。
徑口望去,林深路窄,蜿蜒曲折。
沿著石子路深入,估摸著行了幾裏地便能看到幾道竹籬笆豎在小道盡頭,在深林之內辟開一方平曠土地,圍成了一處院落。
三根光潔的木樁拚湊架起的大門倒是像模像樣,上麵的橫梁上掛著塊漆色未幹的木牌,板正的刻著“胡宅”二字。
院內,兩間新起的土屋未經風雨,頂上的茅草仍略顯蓬鬆。
日落西山,其中一間屋子的煙囪正升著嫋嫋炊煙。
院中地上的雜草還沒除淨,便已立上了與人同高,插著兩根枝丫的人形木樁。
夕照餘烈,一名過了束發年紀的少年紮著頭巾,雙手正抓著一根手腕般粗細的木棍,頗有節奏地上下來回敲打著木樁。
木樁上下被敲打的兩個部位對應到人的大致位置也很好辨認,上麵是脖頸,下麵是股髀。
若是將木棍換做銳器,少年每揮動一次,便能帶走一條人命。
可少年此刻並未想到這些,動作盡管仍舊幹練,實則雙目耷拉著眼皮,就差沒睜著眼睛睡著了。
枯燥的練習早已讓他提不起興趣,揮刀時的動作力度也已融入骨血,根本不需要他留心注意。
木樁的上下兩個位置原先畫著定位的標記,早已在往日一次次的敲擊被磨去,逐漸形成凹陷。
盡管如此,少年仍舊默默地練著。
直到汗水從他麥色的臉頰緩緩滑落,一點點浸透灰黃色布衣,勾勒出幹練健碩的身形,隨後便被更為迅捷的動作帶動灑落於塵泥中。
少年手中木棍不停,發出的破風聲伴著歸巢的鳥鳴不絕於耳。
......
沒過多久日頭也落下山腰,天空染上夜色。
升著炊煙的屋子裏走出一名麵相冷峻,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衝著院子裏喊道:“越兒,手上架勢又塌了?”
少年握著木棍的雙手開始微微發顫,嘴上抱怨道:“老鍾頭!還沒開飯嗎?”
“練功就好好練,我哪天餓著你小子了?今日的一千次揮刀練完就收拾收拾進屋!有你最愛的魚湯。”
“好耶!”
少年興奮地將手裏的木棍往地上一拋,解開頭巾,雙手扶著院中水缸的缸沿將腦袋攢入水裏。
簡單的在水中將自己的腦袋晃蕩了幾圈,衝去臉上的汗漬。
少年將腦袋從水中拔出,隨手擰了擰還未蓄長的黑發,用布帶潦草地束在腦後便一溜煙地便竄回了屋子裏,坐在了擺好三菜一湯的桌上。
煎蛋的油潤,野菜的清苦,臘腸的鹹香,魚湯的鮮美,味道一如往常的熟悉。
這一桌的手藝,雖說簡樸到有些潦草,但他從小吃到大卻從未覺著膩味。
走出廚房,中年人將署了胡鍾和胡越二人姓名的鏢單往桌上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