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彼岸搖曳
濃煙、鮮血,還有撕心裂肺的慘叫。章邯被重重困住,喘息不得、呼喊不得。身體仿佛墜入了無底的寒潭,冰涼的水順著血脈浸入皮下,奔湧的熱血瞬間凍結成冰。
一陣陣熱浪湧來,攜著腥風血雨,火苗舔舐著一寸肌膚,焦灼的痛感刺激著脆弱的神經。
冰火兩重天。
“邯哥哥,邯哥哥……”
微弱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劈開混沌的天際,落下一道明亮的光。
章邯仰首尋聲,努力踮起腳尖,順著那束光的方向奔去。
“邯哥哥!邯哥哥!”聲音越發急促,帶著哭腔,肝腸寸斷。
章邯一顆心揪到了嗓子眼,腳下越來越快,卻不知被什麼狠狠絆了一下,重重摔了過去。
“啊~!”
伴隨著一聲短促的驚呼,章邯猛地睜開了眼,如瀕死的魚一般掙紮著挺坐起來。
“邯哥哥?!”德音顧不得擦拭眼淚,探身將他扶住,“老天保佑,你終於醒了……你快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
說著,她轉身喊了一聲:“章平,快去請大夫,將軍他已經醒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章平激動的聲音響起,不一會兒腳步聲就匆匆遠去了。
章邯長長緩了一口氣,好容易將渙散的目光聚攏起來,落在德音身上。她的眼睛腫得厲害,麵色憔悴,整張臉都明顯瘦削了下去。
“我……”章邯一手按住額角,手上的青筋如盤根錯節的樹根一般暴了起來。
隻說了一個字,他就覺得胸口堵得難受,有什麼東西悶在心口處,想吐也吐不出來。
待不適感稍稍退卻,他才覺到身下的晃動。定睛一瞧,自己並不是躺在章府的榻上,而是一輛馬車裏。
“我怎麼在這?”章邯撐著一口勁撩開窗簾一角,明晃晃的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這是要去哪兒?子嬰呢?子嬰如何了?”
聽到子嬰的名字,德音禁不住潸然淚下。章邯心知肚明,暗自絞緊了身下的被褥。
德音抬起頭,輕輕將章邯的手握在手心裏。微弱的顫栗透過肌膚傳了過來,章邯盯著她,卻在她的眼底裏發現了深深的恐懼。
雖然經曆過如此多的坎坷,德音常常麵露憂愁、暗自神傷,但從未像眼下這般倉皇失措。章邯隱隱覺得不妙,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到底發生了何事?”
德音抿著唇望著他,尚未開口,眼淚便湧了出來。
章邯隻覺頭疼得要裂開,胸中堵著的東西越發滿溢,仿佛一張口就要吐出來。
“子嬰哥哥沒了,鹹陽沒了,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德音抱住他,一聲一聲摧人心肝。
“什麼?你在說什麼?!”章邯強忍不適將她拉起,麵容因為恐懼而變得猙獰,“公主,到底怎麼了?什麼叫鹹陽沒了?!”
德音抽噎不停,撲倒在他腿上,聲音從被褥中傳來,悶悶地、聽得人心裏發慌:“從鹹陽宮回來之後,你就暈倒了。第二日,宮中就傳來子嬰哥哥的死訊,他是被逼著飲下鴆酒自盡的。奉常等幾十位大人得知消息之後也追隨子嬰哥哥而去,以身殉了國難。我以為這場浩劫就此終結,卻沒想到噩夢才剛剛開始。項羽下令屠城,並放火燒了鹹陽,如今的鹹陽隻剩下斷壁殘垣,什麼都沒有了……”
章邯張著嘴,鬱結在心中的那口氣憋得他喘不上來。
聽他沒有動靜,德音忙起身看著他,一聲邯哥哥還未出口,就見他掀開被褥往外衝去。
“你做什麼?”
德音一把拉住他,卻被他用勁一推,整個人被甩了出去,重重撞到一旁。
章邯急怒和恐懼之下失了心智,披頭散發光著腳就跳了出去。可他身上早已沒了力氣,雙腳觸地的瞬間便失了重心,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
章平正好帶著大夫趕來,見到這駭人的一幕,趕緊上前抓住他的肩膀,想要扶他起來。沒想到他卻不念自己的好意,一掌將人推開好幾步,撐著勁就要起身。
“將軍?”章平不知所措,轉頭見德音哭著追了出來,忙又問道,“公主,這是怎麼了?”
德音已經泣不成聲,根本無法再說出完整的話來,隻能彎下腰去攙扶章邯,卻被他又狠狠推開。
幸好章平眼疾手快,這才將德音護住,沒讓她摔在地上。
“將軍?!您這是要做什麼?您是瘋了嗎?為什麼如此對公主?”
一番吵鬧之後,馬車早已停了下來。章邯喘著粗氣,扶著車輪掙紮起身,指著麵前二人大吼:“為何要帶我離開鹹陽?!如今鹹陽都沒了,我還有何顏麵苟活於世?!我要回去!我現在就要回去!”
明白他已得知真相,章平忍不住歎息,緩聲勸道:“將軍,您現在回去也於事無補啊!”
章邯不理他,捂著心口踉踉蹌蹌往回走:“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鹹陽……”
德音不忍見他如此瘋癲,衝上去攔在他身前:“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你現在回去還能做什麼?還有人在等著你!難道你忘了?你若死了,那些還懷揣著希望的人怎麼辦?你忍心丟下他們不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