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我在姑子廟村的經曆,能夠預想到,多年後這地方給我的印象,隻能是一個字,那就是“黑”。白天陰雲密布,晚上月黑風高,每次潛進村子,都有種穿梭陰陽界的怪異感覺。
我跟趙神通不敢泅水,隻好繞過泡子進村。從西麵繞過泡子,再往東折,在田間一腳高一腳低,走了老半天,趙神通一個勁地問,這是哪啊、這是哪啊。我說你磨嘰不磨嘰,怎麼成天暈頭轉向的。
他笑著說:“我小時候腦袋傷過,走道特容易轉向。”黑夜裏黃板牙特別紮眼。
我心裏嘲笑:就這麼個貨,還有人找他看風水問陰陽?這碗飯真是好混。我甚至懷疑,早先遇到他,他說是碰上鬼打牆,其實就是迷路了。
前麵不遠處,就是西村口,王猛家就在村子西南,我們在稀疏的苞米田裏穿行,“哈,到了……”趙神通一見到村子,才重新認清方向。我點了點頭,讓他別咋呼,警醒點。
繞過兩棟矮房子,眼瞅著前麵不遠,就是王猛家,突然,有光柱晃動——我倆趕緊俯下身,躲在矮房外挨牆放著的一個大水缸後麵——他家院子裏好像有人。
我幾乎匍匐著,探頭張望,確定了院外附近沒有動靜,便示意趙神通老實藏著,自己像貓似的,抬著腳跟,緩緩向王猛家靠近。到了院外牆根底下,不敢再靠前了,隻能豎著耳朵聽。
院裏至少有兩個人。隻聽一個小子“哎呦”一聲,隨即說道:“我說你能不能給我照著點……嗬,卡死我了!”又抱怨道:“白天找好不好,這二半夜黑燈瞎火的。”
另一人說道:“等到白天,你大舅就完了…”又說:“…就這,挖。”隨即傳來鐵鍁挖土的聲音。
農村院子再大,也不過百十平米,兩個人吭哧吭哧,挖了老半天——也不知道他們要幹啥。我正猶豫是否冒險爬過去探看探看,聽見裏麵說:“差不多了……Ai,在這呢!”
我像隻蚯蚓,貼著地,一點一點故甬到院門外,偷眼往裏看:一個人背對著院門,一手扶著鐵鍁拄著地;另一個一半身子露出地麵——正從坑裏往外舉出一樣東西放到了坑沿上——站立者擋著視線,我看不到是啥東西。但是能確定,他們挖的坑大概在屋門前一米處。
兩個人都拿著手電筒,照著亮端詳了一會。這個問:“怎麼樣,是不是?”那個說:“沒錯,跟我二舅說的一樣——你說怪了哈,他咋知道這玩意埋在這?”
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特想知道,正要冒險伸脖子瞧瞧,突然覺得不得勁,肚子突然擰勁疼,“吥~~~~”,放了個響屁。
各位你們別笑,我絕不是成心出洋相。你們要知道,我可是一直光著膀子呢——這八月份二半夜,地上多涼啊!我跟條蛇似的,貼著地皮半天,這肚子能不給勁麼?
這個屁放出來,我肚子是輕鬆了,可心髒驟然緊縮,趕緊往後一個蛤蟆翻身——實在沒有躲的地方,牆根底下有個坑,不大不小,上麵鋪著青石板,我掀開石板,跐溜就鑽進去了。
隻聽院裏的人“咦”了一聲,腳步聲響,走了出來。“啥啊?”一個人就問。另一人答道:“不知道——好像有人醒大鼻涕的聲兒!”
隨著腳步聲近,一個人就踩到了我隱身的石板上頭了。這個坑細長、不深,正容仰麵平躺——我雙臂縮著撐開雙掌,雙腿微蜷抬起膝蓋,跟肚子形成了五個支點,撐著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