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後,趙全服侍趙佑祉穿衣服,他的眼神不小心碰到了太子胸膛上血淋淋的爪印,驚駭道:“這、這……”
太子皺眉,用一個略顯凶狠的眼神阻止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接著,他心驚肉跳地看著太子伸出手,毫不在意疼痛地輕輕撫摸了一下傷痕,與此同時,嘴角劃出柔和的笑意,眼波柔似春水。
趙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默默在心中將那隻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雪白團子的位置提到一個新的高度。
趙佑祉穿戴整齊,摸摸小狗的頭之後抬步出門。等到太子一行人的腳步聲遠去,躺在床上裝睡的某隻才悄悄睜開眼睛。
不是他刻意裝睡,而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對方。尤其是這種不經意地窺探到對方內心最隱秘的地方之後!
出於保護的目的,每個人都為自己帶上一張又一張的麵具,來掩飾自己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分。沒有人,包括韓沐自己,願意這樣的地方被別人窺視,哪怕是最親密的人也不行。
可是,在昨天晚上,他的確在不經意間觸及到了那位尊貴的太子殿下的軟弱——對方壓抑的眼神中透露出來的不忿、怨念、嫉妒……還有傷痛。
韓沐忍不住沉默。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裏,趙佑祉忙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隻有在睡覺的時候韓沐才會有機會見到對方,隻是對方近日不知道在做什麼,總是滿臉疲態,往往回到寢宮之後便抱住小狗到頭就睡。
韓沐無法從趙佑祉這裏獲得更多的信息,但這完全難不倒披著無害的小奶狗殼子的他!於是,近日來,東宮的內侍們在聊聊主子們八卦的時候,總會不經意地發現一隻純白色的小狗歡脫地在一邊玩耍……
事實上,韓沐的確從這樣的方法中得到不少有趣的消息:比如說,皇後娘娘近日沒有再發病,不過太子殿下前幾日去探望的時候又被攔在門外;比如說,新來的劉姬姐妹是一對漂亮的姐妹花兒,近些日子總是在花園裏撲蝶放風箏彈琴,不知想搞些什麼幺蛾子。再比如說,太子殿下近日為了考察京郊農耕狀況,經常騎馬出宮,那姿態,氣宇軒昂,不愧為東趙儲君。
當然,還有關於韓沐本人的消息呢。在太子對他,或者是對小狗盛寵不衰至今,姬妾們紛紛行動了起來,比如說腦袋靈活的趙姬,便繡了帶有小奶狗的香囊送給太子,更重要的是,一向對妾室們不假辭色的太子竟然收下了那個香囊,還破天荒地對她笑了一下!
聽完最後一條之後,不知道為什麼韓沐更加堅定自己的猜測了:其實,太子就是一個絨毛控的吧!
不過比起太子、姬妾和小狗們不得不說故事,韓沐更加重視皇後的病情。作為某種程度上的預知者,他現在處於頗為焦灼的狀態。他當然不希望皇後身死,這不但代表著一條生命的逝去,也同時意味著狂風驟雨的到來。
隻是,從他上一個位麵的經曆,雖然他能夠改變主角的命運,但這些改變大多在於細節中,細雨般潤物細無聲的一點點累積,對於足夠大的事件,哪怕是韓沐這個天外來客,仍然沒有辦法阻止。
韓沐就在這樣的心情中煎熬,此般如熱鍋上螞蟻的心情竟和當年等高考成績有的一拚。
一周過去了,仍舊什麼都沒有發生。
皇後依舊宅在坤寧宮裏,聽說禦膳房的禦廚門講,那位主子娘娘今日胃口頗好,像是大病痊愈的樣子。太子呢,忙完農耕開始操心西南河渠灌溉的事情,依舊整日見不到人。
韓沐麵無表情地嗬嗬,得了,就他一個人瞎操心是嗎。
就在他準備暫時先放下焦慮,好好享受和禦膳房大公公混熟以及太子眼前紅人的福利,沉浸於那些各式各樣極具宮廷特色的食物的時候,命運那躲躲藏藏小婊砸終於忍不住了,扭著小蠻腰出來狠狠刷了一發存在感。
天啟十七年六月初四的清晨,趙佑祉好不容易有了一天閑暇的時光能夠陪陪他的愛寵。飽飽的睡了一覺,坐在桌邊準備享用豐富的早餐時,大太監趙全從外麵衝了進來,絲毫不注意儀態,他神態惶恐焦急,好像天塌了一般。
趙全當時說的話韓沐已經不記得了,他現在唯一能記得的、關於這一天最深刻的印象,是太子失手摔落的玉碗,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在地上碎出猙獰的裂紋。
一切都如預期一般發生了,沒有打絲毫折扣。等到太子趕到坤寧宮,皇後已經知道了消息。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隨著呼吸呼出的,是原本就所剩無多的生命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拉著匆忙趕到的趙佑祉的手,顫抖著雙唇,艱難地從中吐出報仇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