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侯夫人鬱新辭死了。
死在她一雙兒女的頭七之夜。
那一晚墨城風雪交加。
文遠侯府屍橫遍地。
親眼看著虐殺孩子們的畜生一個一個痛苦地倒在自己腳下,鬱新辭卻感受不到一絲報仇雪恨的快感。
因為她的孩子們再也活不過來了。
“阿娘,朗兒疼……”
“阿娘,對不起,我、我沒有保護好弟弟。”
“阿娘,玥兒不疼!您放心,到了地府,玥兒會繼續照顧弟弟的。阿娘,別哭,好好的,等到了下輩子,玥兒還做您的女兒!”
……
遊魂離體。
看著寧安堂裏已經凍僵的自己緊緊抱著一雙永遠不會再動彈的兒女,耳邊又回蕩起他們生前乖巧的聲音。
一聲一聲。
猶如利刃。
猛地往鬱新辭心坎裏紮。
將她蓄在心底的淚意徹底勾了出來。
“朗兒,玥兒,對不起,都是阿娘無用,是阿娘沒能護住你們。”
“如果可以,阿娘願意用一切代價換你們再活一次,護你們一世周全,再不受這苦、再不遭這難。哪怕阿娘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也無怨無悔!”
“可是……”
可是黃泉路漫漫,孩子們早已離開,她又能去哪裏找尋他們?
“老天爺!你不公啊!”
“為什麼別人有父母疼愛、有兒女繞膝。我卻從小就沒有親娘,不受爹爹待見,好不容易有了兒女,你還要把他們從我身邊奪走?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鬱新辭滿腔怨憤。
正以怨魂之體仰天咆哮。
卻聽大門忽然被人砸了開。
鬱新辭低頭去看。
便見一個蓬頭垢麵、滿臉傷疤的男人爬了進來。
仰首見她們母子三人的屍體時,男人的雙眼頓時變得猩紅無比。
一聲悲號過後,他的淚像是衝破堤壩的洪水一樣洶湧而下,發了瘋似的往她們母子身邊爬去。
擗踴哀號,滿眸皆是悲痛。
嘴裏嗚嗚哇哇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厭奴!”
鬱新辭脫口而出。
一眼便認出了男人。
她不曉得男人真名叫什麼。
隻知道他是七年前,她的丈夫、文遠侯付修融從外麵帶回來的罪奴。
不知這厭奴究竟怎麼得罪了付修融。
付修融不僅命人挑斷了他的手腳筋、割了他的舌頭、毀了他的容貌,還將他鎖在狗籠子裏麵與一群惡犬為伍,常年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付修融給他取名厭奴。
不準任何人靠近。
但她和兩個孩子是例外。
付修融甚至會隔三差五用狗鏈子牽著厭奴來她的棠梨院。
讓兩個孩子把厭奴當狗一樣騎,還教兩個孩子各種折磨他,時不時地問孩子們:
‘朗兒,玥兒,這條狗好玩嗎?快打罵他,你們每打罵他一下,阿爹就許你們出去玩一天。’
委實是把厭奴當個最下賤的畜生。
那時她與付修融已是相看兩生厭,被付修融關在棠梨院中。
故而她雖憐憫厭奴,卻也不能幫他做些什麼。
唯一能幫他的,便是教自己的兩個孩子尊重他;偶爾背過付修融的耳目,再偷偷塞給他一些吃食果腹、兩塊破布避寒。
僅此而已。
沒成想竟然會讓他記掛至此。
鬱新辭百感叢生,不覺間又緊盯著厭奴,隻見厭奴趴在地上。
爬呀爬。
爬呀爬。
拖著病軀殘體,終於爬到了她們母子身邊。
顫抖著那雙幾乎使不上力氣的雙手,一遍又一遍,鍥而不舍地往上挪,似是想摸一摸她和孩子們的臉!
那舉止、那悲慟,豈止是感激之情?
“他……”
鬱新辭意識到了不對勁。
可還沒想明白,犬吠聲忽然響起。
下一瞬,和厭奴關在一起的那群惡犬像是收到了什麼號令,齊刷刷地衝向隔壁、那個橫七豎八躺著被她毒殺的畜生付修融一家子的屋子去了。
沒有嘶喊聲、沒有痛呼聲。
有的隻是利齒撕裂皮肉的聲音。
沒一會兒,付家主仆的屍體就被咬噬的麵目全非。
竟是厭奴在替她和孩子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