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我的國中生活過得水深火熱,不過三年級那一年卻轉眼即逝。暑假一過就得開始考慮將來的路要怎麼走,但是我對未來卻沒有任何理想與目標。從前,我曾隱約想過,自己大概會繼承父親的診所,成為一名牙醫,但如今診所已經關門了。再說,要當牙醫就得進入學費高昂的醫學大學就讀,但是我家應該沒有那麼多錢。或許進國立醫學大學也行,但我對自己的成績有自知之明,要進國立醫大無疑是癡人說夢。

於是我沒有考慮太多,就決定要念高工。我並不特別喜歡理科或數學,反正心想既然念不成大學,不如選擇畢業後容易找工作的工科念念也好。

我念的那間高工,一入學就強迫學生決定主修課目。我一樣沒有想太多地選擇了電子科。因為當時正開始流行電腦和電子等辭藻,我隻不過希望自己所學能夠合乎未來時代的需求。一陣子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選擇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從教室的窗戶能夠看到正在興建的高速公路,這所高工是我期盼已久的休息之所。班上沒有人和我來自同一所國中,所以沒人知道我的過去、遭遇,也沒人會對那些事情感興趣。我依舊不擅長交朋友,交到的朋友頂多就是在下課時間閑聊幾句罷了。

一年級的夏天,我做了有生以來的第一份兼差。工作的內容是在公營遊泳池的販賣部店裏賣果汁和霜淇淋。學校雖然嚴禁學生打工,但幾乎沒有學生將校規放在眼裏。

販賣部的客人很多,一個人得做好幾份工作,相較之下時薪則顯得微薄。不過,我總是滿心雀躍地去打工。理由很簡單,因為可以見到江尻陽子。

那家店裏除了一位中年的女店長和我之外,還有一個工讀生陽子。她念的是當地的商職。

身材嬌小、鵝蛋臉的她,臉上的稚氣未脫,說她是國中生也不為過。每當她的臉上浮現笑容,我心中的憤怒、煩惱等負麵情緒總是一掃而空。我希望看見她的笑容,所以嘴拙的我總會沒話找話地向她搭話。不管是多麼無趣的話題,她都會直視著我的眼睛聽我說,並且最後一定會對我微笑。

“田島真是個有趣的人,淨想一些有趣的事兒。”

從頭到尾,她隻跟我說過一次這樣的話。或許當時的我就如她所說,是一個有趣的年輕小夥子。是她,改變了我。

店長對錢管得很嚴,不過要是店裏沒客人,我們聊天她也不會講話。而不僅如此,隻要稍有空閑,我和陽子就會溜到涼爽的地方去,因此我們經常有機會兩個人獨處。

陽子家是單親家庭,念小學的時候,父親因胃癌去世。從那時起,就全靠母親幫人做和服過日子。當她一聽到我也是和父親相依為命時,仿佛遇上了什麼新奇好玩的事般眼睛眨呀眨地說:“是哦,真巧耶。”

“不過,陽子真開朗,總是笑眯眯的。我覺得你真了不起。不像我,常被人說個性陰沉。”

“我媽跟我說過:‘你呀,沒有什麼優點,所以至少要笑口常開唷。’再加上我天生就開朗,畢竟我的名字裏有個太陽的陽嘛。”她說完後,又微笑地補上一句:“你也很開朗呀。跟你在一起很開心。”

當時她的聲音和笑容不知幾度出現在我的腦中。我想,大概到我死都不會忘記吧。她是我一生中遇見過的美好事物之一。

那份工作還有幾個附帶的好處。那就是中午可以任意吃店裏賣的東西,霜淇淋更是愛吃多少就吃多少。這的確很令人高興,不過最讓人期待的莫過於可以到遊泳池遊泳。販賣部下午五點關門,工作結束後到六點遊泳池關門前,可以盡情地遊泳。

我和陽子幾乎每天工作結束之後都會一起去遊泳。我們比賽誰遊得快、相互追逐,在水中嬉戲,就像小學生一樣嬉笑玩耍。她穿的是學校規定的藍白條紋連身泳裝,那身古銅色的肌膚總讓我看得目眩神迷。

我想,我是真的戀愛了。真希望這份幸福能夠持續到永遠。

時序進入八月後,不速之客來訪。

那天大概是陰天的關係,店裏的客人比平常少。我很高興能有多點時間和陽子說話。

當工作告一段落,我心頭小鹿亂撞地想“又可以和她說話”的時候,事情就發生了。

“一支霜淇淋。”

當時我背對著櫃台,聲音從我背後傳來。即使天氣熱到人不動也汗如雨下,聽到那聲音的刹那,我全身上下的汗毛還是豎立了起來。

我一轉身,就看到了倉持修那賊賊的笑容。看來他已經察覺到店員就是我了。

“倉持……”

“嗨,你氣色挺好的嘛。”

倉持比國中的時候看起來更像大人了。他的身材抽高,一身遊泳裝扮,修長的身上有著恰到好處的肌肉。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一發問,他滑稽地張大嘴巴。“我才想問你哩。為什麼你會在這種地方賣霜淇淋?”

“打工啊。”

“這我知道。我要問的是,為什麼你在做這種投資報酬率低的工作?”

“沒有你說的那麼糟啦。”

“是嗎?看起來好不到哪去。”他很快地環顧店內一周。“不過話說回來,我在等你的霜淇淋。”

“啊,抱歉。”

當時陽子離開去上廁所了。我一邊將霜淇淋裝進蛋卷餅幹上,一邊心裏想,她最好暫時別回來。我下意識地不想讓她和倉持見麵。事後回想,那可說是一種驚人的直覺。

然而,倉持接過霜淇淋,付完錢之後,卻不肯馬上離去。他一邊吃霜淇淋,一邊和我東扯西扯。我敷衍地回應他,心想:“下一位客人怎麼不快點來。”但偏偏這時候就是沒人來。店長依舊不知道跑到哪裏納涼去了。

自從那次鯛魚燒事件以來,我就沒再和倉持見過麵,所以不知道他進了哪間學校。他一隻手拿著霜淇淋,臭屁地說他進了一般高中,在學校還參加了英語會話社和網球社。

“英語會話社還好,網球社不是很花錢嗎?”

“還好啦。我用學長送的舊網球拍,學校不用場地費,請教練也不用花錢,真是賺到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訓練很嚴格,不過忍耐一年就好了。反正學長沒在看的時候還可以摸魚。再說,我又不想要變成正式的網球選手。”

原來還有這種思考方式啊。我感覺又被他上了一課。我就是討厭嚴格訓練和花錢,才沒參加社團的。